“這個死丫頭,偏偏在我們出門的時候覺醒!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梟梟扔開韁繩,箭一樣飛向院子。
龐遠山也顧不得馬和工具,任自己和梟梟一樣飛身而起,穿過雨簾。
不用多想,他們已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到不是怕梟梟真的拔了夕沐的皮,而是擔心院子的結界——那株桂樹可別有事!否則就不好辦了。
“夕沐!”梟梟沖進院子,直奔夕沐的房間。
龐遠山打開院門“泄洪”,又趕緊護住被雷雨糟蹋得半死不活的桂樹。匆匆做完這些,他也去了夕沐的房間。
梟梟像是從水中掙扎著爬出來的黑色鳳鳥,她立在夕沐的床邊。
“水妖!有水妖!師叔,有水妖!”原本縮在一腳的夕沐撲在渾身濕透的梟梟懷中驚慌大哭。
龐遠山站在門口,擰眉喘著氣。
梟梟閉上眼,抿緊唇瓣。她緩緩抬起垂在身側的雙手,修長白皙的雙手帶著冷意移到夕沐的背后。
手掌中央,一雙銀白色的箭簇形狀浮出來。
“梟梟!”龐遠山心下一慌急急開口,可還是晚了,梟梟的雙手已經按在夕沐后背上和脖頸處。
夕沐像只失去意識的貓無力滑落,梟梟睜開眼睛迅速抱住她。
“放心,只是讓她暫時昏過去。沒殺她。”梟梟轉過蒼白的臉,沖龐遠山冷傲一笑。后者松口氣,眉峰卻擰成了疙瘩。
雨勢小去,不多時就云散天朗。
只剩下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水珠和一地狼藉昭示著小鎮剛過去的災劫,外面傳來久違的歡叫聲。
“她已經覺醒,我們沒多少時間了。你最好趁早下決定。”
梟梟換掉濕透的被褥,把昏過去的夕沐重新放回床榻。龐遠山靠在門框上,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荷塘中剩下的水涌上來——清理淤泥和廢物。
“我知道。”他沒回頭。
“你不知道!”梟梟猛地拂袖,濕衣服和被褥立時擦著他的手臂飛出去。對面,荷塘里的水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穩穩接住。
然后,洗衣服去了。
龐遠山不說話,梟梟走出來,徑直站在他的面前,仰著精致得如同水玉的臉看他:“龍舌,我們的自由就在這一役了!”
“……”他一怔,旋即移開視線。這個名字,有好幾百年沒人叫過了吧?
“你看著我!”梟梟捧住他的臉,逼他看著她,“你舍不得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龐遠山的表情讓梟梟一肚子怒氣,卻又發不出火來。
“梟梟,你知道那個總在我們腦子里說話的聲音是誰嗎?”他忽然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她松開他的臉,強忍住給他一巴掌的沖動。
“還能是誰?那是我們的內心!是我們自己!龍舌,這是千載、不,是萬載難逢的機會!為何不遵從我們自己的心呢?”梟梟望著破云而出的太陽,眼神激動。
龐遠山又沉默了。
“再等你十天的時間考慮,十天之后,你做不到就我來。”梟梟收回目光,往前走了五步,讓自己正好站在烈陽下。
龐遠山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又道:“彼時,你若攔我,我連你一起殺。”
梟梟是笑著說這話的,龐遠山忽然覺得,她冷著臉發脾氣的模樣真是可愛多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陰鷙冰冷。
他嘆口氣,轉身進屋。
直到夕沐醒來,龐遠山都坐在她的房間里。小姑娘是驚叫著在噩夢中醒來的,龐遠山坐在床沿上,抓著她的手。
“師父?我……”夕沐一張口,只覺鼻子一酸,淚珠子就滾出來。
龐遠山柔和了表情,輕拍著她的腦袋:“沒事了,夕沐。沒事了。”他一遍又一遍的說著,直到她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夕沐帶著哭腔,將自己的遭遇說給他聽。
龐遠山也不打斷她,待她說完,才道:“夕沐,為師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可他說到這里,卻突然愣住,沒了下文。
“殺之,可得自由……殺之!殺之!”腦子里的聲音又開始響起來,龐遠山只覺眼前發黑。
夕沐瞧著他發青的臉和額際浸出的汗珠,慌了。
“師父!師父你怎么了?!師父!”她抓住龐遠山的手臂使勁搖晃,像是要把他的手臂扯下來似的。
不過在龐遠山聽來,夕沐的聲音像是從水底傳過來的,混沌得很。
但他還是聽到了,手臂傳來的劇烈搖晃也將他驚醒,眼前瞬間恢復正常。面前是夕沐蒼白緊張的臉。
“為師沒事,夕沐,你餓了吧?想吃什么?為師煮給你。”
這還是他頭一回這么多次自稱為師,讓夕沐沒來由的感覺他們師徒間的關系又親近了些許。
“師父,我不餓。我想聽你說下去。”
夕沐毫不猶豫做了選擇,哪怕她的聲音是伴著肚子饑餓時才有的咕嚕聲一起發出來的。
龐遠山無奈笑笑:“那就邊吃邊說。”
“我要吃小米粥。”夕沐傻笑。
那日,夕沐知道了一個了不得的真相。不是她被水妖盯上,而是她自己原本就是水妖!
當然,師父和師叔也是。
尋找水源和疏通水道是他們水妖的本能和天分,只要自己修煉得當,就能收放自如,用來賺錢。
只是她和師父他們不太一樣,她是最弱小的那個,生來和人類差不多。
除非是同類,否則不會有誰能看出她的真實身份。但隨著年紀漸長,體內的妖脈就會一點點復蘇。
接著就是覺醒。
夕沐之所以看到那些怪現象,并不是有誰在作祟,而是她自己的妖力覺醒了。但她不知道該如何控制,才會變成這樣子。
就連那場下了許久的大雨都是她的“杰作”。
“可是,師父。我不是最弱小的嗎?那場雨……”不像是她能驅動的啊!夕沐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開始分析。
龐遠山不自然的笑笑:“或許是連帶反應,現在正值夏季,周圍的事物如同鐵鏈一樣連著。你只是不小心觸動了最重要的那個鐵環扣罷了。”
是嗎?她想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