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媚眼如絲,不懂一般地看著茹茉,聲音柔柔軟軟道:“我不過是用計殺了一個該殺的人罷了,怎么,有錯嗎?”
“那你也不能殺了逍遙師父......”茹茉沖侯景咆哮著,扔下了傘,托著肚子走到了船尾。海浪依然在翻滾,只是那些斷箭的中央掀起了鼓鼓血水,那是逍遙師父的血啊,死死地瞪著海面,直到眼睛流出了淚。
“逍遙師父,您的徒孫還沒出生,他還需要您教育呢,您怎么就走了?”凄厲的喊聲在海面上回響,茹茉幾乎站立不穩地彎下腰,嘔吐了起來,待深吸了幾口氣,稍稍直身,話語如刀道:“來人,撈尸身。”
兵士們開始一團亂地打撈著,茹茉撩起擋在眼前被雨水淋了濕漉漉的發絲,視線清晰間,看到張稷七上八下的目光射來,還有他身旁一同射來的那道眸光,里面裝滿了鄙夷和責備。
茹茉的身體猛地僵了一下,朝后退了兩步,提心吊膽的垂下了頭。“沒殺過人啊?”侯景打著傘過來,茹茉聞言,打了個冷戰地腿一軟,忙扶住了船帆桿,臉色籠罩著一層戾氣道:“我不想看見你。”
侯景一手打著傘,一手攀上茹茉的粗腰,慢條斯理道:“你費盡千心設了這個局,不就是要準備殺人的嗎?殺紅香醉和殺云逍遙有分別嗎?他們不過是同路人,我也只是幫你。”
茹茉胸口悶悶一痛,無言以對,當觸碰到侯景那撩人的眸光時,情緒一收,嘴邊掛起一抹絢笑,問道:“你還能幫我到什么地步?”
“幫到我死為止。”侯景回答后禁不住歡喜,意興闌珊地追問道:“對了,對付紅香醉的時候,你釣上來的魚兒為什么都那么的聽你話?”
茹茉的笑容越發絢爛,當絢爛到幾乎令人不安的時候,突然一把迷香從指間帶出,緊接著揚起手照侯景的臉一拍下去。猝不及防,侯景七葷八素的掉進了海里。
“魚兒聞到了迷香,自然就是聽話的,不是幫到你死為止嗎?我成全你。”
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斷袖,一個孕婦,他們緊密相貼,癡男怨女,打情罵,簡直是傷風敗俗到了極點。
梁朝的戰船上,傳著水兵們的嘀咕聲,范云聽到后,臉色鐵青地一掃,眾兵士們馬上噓了聲,不敢再言。
范云轉身,急忙走到拍桿前,隨著眉色一動,對著拍桿后站著的一水兵道:“張將軍探得云逍遙的尸身還沒有撈上來,而那個侯景也掉到了海里,南朝的船上可謂是一團亂。”
那水兵從拍桿后走出,一直抬著頭的范云突然低頭,只聽頭上傳來一道冷冷的施令聲,“紅香醉的尸身,沉海。”
“沉海?”范云往后退了一步,低聲問道:“那紅香醉身上的六顆珠子是一起沉海嗎?”
那水兵一直沉著的俊顏難得地掠上幾抹笑容,朝范云看了一眼,聲音里多了點戲謔道:“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也沉了海?”
范云臉色一僵,對上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恭敬笑道:“臣懂了,珠子留下,人沉海。”
“有情人自當終成眷屬,”那戲謔的聲音一改,加上了力度,眉宇間透著帝王的果斷和慍怒道:“傳朕口諭,明日攻打敵船。”
天空放晴,四周景物清晰。經過一夜的打撈,并沒有打撈上云逍遙的尸身,茹茉不得不放棄打撈。突然,海面上號角震天,敵方的戰船涌動,士氣如虹,非常駭人。
“弓箭手準備。”被救上來的侯景聲音里籠上了一層殺氣,響徹整片海域。
茹茉沉著地走到侯景面前,發號著施令,“放信號彈。”
一會兒之后,信號彈騰空而起,炸開了一串火花。
張稷皺起眉地望著茹茉的方向,一邊打著手勢將戰船往兩邊分散,一邊鏗鏘有力地吼道:“小皇妃,您來真的呀?那我老張可不手下留情了啊?”
“戰場之上只有敵對關系,不講情面,我們都不用手下留情,這次都拿出真本事來,看誰先攻破誰。”茹茉極有力度地說著,目光中透著英姿颯爽,讓人戰栗的固執。
侯景目光亮了亮,靠近茹茉道:“這次你像是玩真的了。”隨即一轉身,手勢一下,“放箭。”
張稷率水兵們通通豎起盾牌,全力招架著飛來的箭雨。就在這時范云走上前來,接替著張稷的手勢,戰船靈活地穿梭,并指揮若定道:“前排將士聽令,跳船。”
兵士們得令后,紛紛跳船,那訓練有素的落水聲讓茹茉心中一悸,“沈約怎么還不來?”聲音剛落,只見遠處的戰旗緩緩升起,上千艘主力戰船踏著波濤駛來,氣勢滾滾如虹。
侯景眼神驚訝,佩服著茹茉道:“原來你有后招啊,怪不得我說你一開始怎么發出那么少的戰船呢,原來都留在后面呀,害我瞎著急,你這個女人果然不一般啊。”
茹茉沒空搭理侯景,鎮定自若地沖沈約指揮喊道:“列出陣型,前五排并攏,后十排退后二十里,左邊進三艘,右邊進五艘,其余全部停駛。”
沈約與茹茉遙遙對視著,按照她的部署分散了戰船,在海面上布起了陣,如此超強怪異的陣型,若殺起來,一定勢不可擋。
張稷胸膛澎湃起伏,情緒全都涌了上來,用震天的喊聲道:“上船梯。”
兵士們聽到那個震動耳膜的聲音后,用極快的速度攀上船梯,順利地架起了一層層的弓箭。“放箭。”張稷眼神猛而狠烈,沒有絲毫的猶豫。
茹茉看著一浪接一浪的箭雨過來,沒有絲毫的慌亂,只是眼神果敢堅定地吐出了一個字,“撞。”
沈約帶的陣型船體發出幾聲巨響,同時撞開了幾艘敵船,濺起無數水花,然后迅速恢復陣型,猛然放箭進攻。
甲板之上,范云看著橫七豎八的尸體,心頭一顫,如此濃烈的殺氣,茹茉如何能平安無恙?這樣想著,只見茹茉所站的船只搖搖晃動。剛剛那些跳船的兵士們這會肯定是游到了,他們潛在水中,就是為了在不扎眼的情況下接近敵船,用手中特制鋒利的刀片去劃船體,從而讓船體進水。
進了水的戰船一時向前,一時回旋,終發出一聲鈍響,撞在了礁石上,停止不前。茹茉托著肚子站穩,只聽到兵士們喊,“不好了,船沉了。”
侯景也跟著大喊,“船進水了,快逃啊......”
茹茉依然鎮定,只是從眸中散發出勇猛的光芒,沖沈約呼喊道:“放條小船過來。”
沈約急速命令下去,很快一條小船晃晃悠悠的靠了過來。茹茉跟侯景在盾牌手的掩護下,跳上了那條小船。
沈約剛松了口氣的同時,就望見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的各色船只,有的船只上綁著紅綢,有的船只上掛著大紅燈籠,還有的船只干脆將船艙弄成轎子的形狀,一時間花樣百出。
侯景瞥見那些船只時,嘴角揚起一抹甜笑,“怕是迎親的使者來了,我就說我們是戰無不勝的。”
茹茉眉頭一皺,手捂著肚子,額上汗珠滴落,欲言又止。侯景轉過頭來,驚愕道:“你這是怎么啦?”
茹茉嘴唇發白道:“我可能是動了胎氣。”
侯景嘴角一抽搐,焦急道:“你再忍一下啊,到了沈約船上就好了。”
沈約跳下戰船,護在茹茉身前,沉穩略帶責備的聲音響在耳邊,“你這么做自然有你這么做的道理,但你也要保重好自己,否則就得不償失了。”
茹茉點了點頭,循著已然奏響的喜樂聲一看,一陣恍惚道:“本來我還有能力可以壓住這些來迎親的使者,但是現在我體力透支的厲害,若再撐著,孩子一定保不住,沈大哥可有辦法應對?”
沈約神色變了變,為難一笑,看向侯景。侯景應道:“既然是我招來的,我就應對,你們快到主船上去,別管這里了。”
茹茉看著侯景,虛弱一笑,“你不想把我交出去了?交出我后,可以換到支持,蕭寶融就勝利了。”
“冷茹茉,你時刻都在拿命下著賭注,步步緊逼,我怕你了,在你面前,我是個賭不起的人。”侯景解嘲地笑笑,心中仍有徘徊,只是在放棄這個女人和不放棄間,已有了決定,不是不能把她交出去,而是不想,很不想。
“侯景,謝謝你,我們可以是朋友了!”茹茉言語間滿是信賴,讓侯景心暖。
沈約抓住兵士們扔下來的繩子,小心翼翼地抱著茹茉上了戰船。安置好茹茉后,又喂她喝了安胎藥,沈約方放下心來。
喝了安胎藥得到休息后,茹茉的肚子不那么痛了,肚子里的孩子估計是折騰累了,睡著了。
“我去看看侯景應付的怎么樣了......”沈約轉身,被茹茉叫住,“沈大哥,我心中有好多疑問。”
沈約怔了一下,又把身子轉向茹茉,深深笑道:“沈大哥也有很多疑問想要問你,妹子?”
茹茉喃道:“只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