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丫頭!”韓太夫人氣得摔了手邊的茶杯,嚇得金太夫人往門外跳了兩步。覔璩淽曉如意忙朝她揮了揮手,她趕緊貓著腰,像做賊似的溜了。溜到院門口時,金太夫人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拍了拍心口道:“太夫人剛才還說沒事了,這會兒子就摔起茶杯來了?看情形不太好喲!得回去跟兒子商量商量對策才行。”
等金太夫人走后,亭荷忙勸慰道:“太夫人您先別著急,您還沒弄清楚太老爺請您去做什么呢……”
“還用問嗎?那死丫頭一定是找老頭子告狀去了!可惡呀!真是可惡!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她居然還敢舔著臉上門告狀?行,我倒是要會會她,看她打算說什么!”
如意忙攙扶起滿面怒容的韓太夫人往外走去。走出門口沒多久,正趕上張氏照例來請安。張氏見太夫人這般怒氣,趕緊退到一邊行了禮兒,不敢說話了。
太夫人不滿地瞪著她說道:“都是你這想做買賣想瘋了的人鬧出來的事!惹得那香草一回接一回上門放肆!你今天就跟我去梨花園,看我收拾了那賤丫頭再來收拾你!”
聽說香草又來了,張氏心里又驚又喜,卻不敢表露出來,急忙跟著韓太夫人去了。她一邊走一邊回頭小聲對漣漪說道:“回去跟銘念說一聲,叫他去梨花園。我瞧著老太太火氣不小,萬一香草頂不住這老太太,銘念還能撒個嬌什么的。”漣漪點點頭,悄聲從另一條小徑上跑走了。
當韓太夫人怒氣沖沖地走到梨花園門口時,居然聽見香草和太老爺在院子里哈哈大笑!她氣不打一處來,心想這老頭子是吃飽了撐著了嗎?跟個鄉下丫頭笑成這樣?真是一點體統都沒有!
“請我來有什么事嗎?”她走進去時,語氣冷淡地問道。
香草正和韓桃老爺在院子里的一張石桌前坐著喝茶。見太夫人來了,香草起身行了個禮。太夫人擺擺手,表情冷淡地說道:“不必了,受不起你這大禮兒呢!蒙時之前不是說了嗎?往后不跟我們韓府往來,你今天還好意思厚著臉皮子來?是蒙時叫你來的,還是你自己來的?”
香草說道:“無所謂,橫豎我是來了。”
“無所謂?這是什么話?你以為我們韓府是誰想進都能進的嗎?”太夫人提高音量,跺了跺手里的金漆拐杖說道,“你這丫頭未免太無知太囂張了!韓府里不歡迎你這樣的人,趕緊給我滾出去!”
“說什么呢?”韓太老爺發話了,“香草是來找我的,又不是來看你的,你著什么急呀?開口閉口就是滾,她說到底也是蒙時的媳婦!”
“她哪兒點像個孫媳婦的樣兒?”韓太夫人指著香草,問太老爺,“哪回不頂撞我?上回還把我氣暈在地上,你不知道嗎?你倒好,還跟這鄉下丫頭在這兒說說笑笑,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這韓府的規矩,就是從你這兒開始敗的!”
太老爺說道:“那你拿香草當你孫媳婦沒有?要真當她是自己人,能使那些陰招子正她和老二媳婦嗎?”
“你這是什么話?”韓太夫人高聲質問道。
“哼,你不必跟我吼這么大聲。那越心虛的人的人,說話就越大聲。為什么?因為她心里發慌,想拿聲音嚇唬住別人呢!”太老爺反背著手對太夫人說道,“都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消停消停,還當從前二三十歲,能斗能拼啊?你也不嫌累!”
太夫人激動地跺了一下手里的拐杖,問道:“把話說清楚了!我哪兒心虛了?我跟誰拼啊斗啊了?”
太老爺將袖子里一張紙放在了石桌上,敲了敲說道:“你自己敲一眼吧,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我眼花,瞧不出來!”太夫人沒好氣地說道,“要不你就給我念出來,要不你就直接把話說清楚!我不知道你聽了這丫頭什么鬼話沖我發這么大的火兒,可你好歹從前是尚書,能叫一個丫頭子給耍了嗎?”香草拿起那張紙說道:“既然太夫人眼花看不清,那我來告訴您吧。這是金府的宣姨娘寫下的一份供詞,她交代了是受了金府太夫人的指使才訛詐我們寶鏡齋的!”
“真的?”張氏忙走過來從香草手里拿過那張紙,飛快地看了起來。她越看下去,臉色越白,忍不住失聲叫道:“這可惡的東西!實在太可惡了!”16605915
“閉嘴!”韓太夫人瞪了張氏一眼道,“長輩的說話你插什么嘴?難不成跟這丫頭一樣兒沒規矩?”張氏激動地說道:“娘,我早說過了,是金家的人搗鬼,可你偏不信,非要叫我盤了鋪子……”
“叫你閉嘴沒聽見嗎?”太夫人揚起手里的拐杖朝張氏打了過去。香草小說,拉開了張氏。韓太老爺喝道:“到底是誰沒規矩?老二媳婦說了什么了?你抬手就要打,當真是欺負不會說話的?”
張氏受了驚嚇,躲在香草身后,一臉畏懼地看著太夫人。太夫人哼了一聲,往石凳上一坐,說道:“趕緊說吧,叫我來這兒做什么?要訓話找你孫子去,我沒工夫聽!”
“金家這事,你覺著應該怎么辦?”太老爺在她對面坐下問道。
太夫人把臉扭向一邊說道:“我哪兒知道怎么辦?一個姨娘寫的東西能算什么憑證?出門找個舉幌子的,都能寫上好幾張呢!香草那丫頭詭計多端,指不定是為了弄回鋪子想出來的苦肉計呢!”“那好,你說這供詞不可靠,那就讓香草上衙門告去,怎么樣?”
太夫人愣了一下,一臉氣憤地說道:“為了這么點破事,倒要把一直效忠于我們韓府的金家人告上衙門,他們得多寒心吶!往后還有誰肯為我們韓府賣命呢?”
“是為你賣命吧?”太老爺一臉肅色地說道,“我們韓府是做大事的,能為了一間小鋪子動用手里下的人嗎?也只有你這婦道人家才會敢這樣的事!我已經吩咐人去金府了,警告他們以后要是再替你辦這樣的事,絕不會輕饒!”
死人到沒外。“你……”太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你為了這鄉下丫頭,居然這么跟我說話!她是你哪門子的孫媳婦啊?人家是蒙家的孫媳婦!蒙時打死都不肯改姓,你還顧惜他們做什么?”
“孝敬不孝敬,不在于一個姓!我知道蒙時心里是孝順我們的,所以我不會計較他到底是姓蒙還是姓韓。倒是你,我平日里不管你的所作所做,以為你懂得收斂,可你真是做久了太夫人,越來越會擺譜兒了!為了一間鋪子,對自家人使這樣的陰招子,我還不管的話,你往后要放肆到什么地步?”
太夫人被太老爺那一陣子怒火給震懾住了,更何況是在兩個晚輩和丫頭跟前,她頓時覺得顏面盡失,撒氣似的丟了手里的拐杖,起身指著太老爺氣憤地說道:“行,你要管是吧?往后這府里的事都交給你來管!從前你多數在長安,哪里知道管治這么大一個府邸得費多少心血,只當我是在耍太夫人脾氣呢!好,我現下就收拾了東西,往城外庵堂去靜養,留著你在這兒管好了!”
她說完這話,起身走到香草跟前,抬手揮了過去。張氏頓時驚叫了起來,以為她的手會打在香草臉上,嚇得拿雙手捂了眼睛。可惜,幾秒鐘之后,她放開了手,竟看見香草握著太夫人的手腕,淡淡一笑地說道:“太夫人,您的大夫應該告訴過您,年紀大了不要隨便動手動腳,會傷了筋骨的。老人家一旦傷了筋骨就很難復原了。您還想看見子孫滿堂呢,可不得好好保重嗎?”太夫人抽回手,又羞又怒地說道:“你會那么好心嗎?你大概巴不得我早死吧?”
“我為啥會巴不得您早死呢?您死了對我有啥好處呢?我能得這韓府嗎?我能替您當了太夫人嗎?這都不行呢。我唯一得到的僅僅是我名正言順的丈夫蒙時而已。可是請您記清楚了,蒙時不是您私有的物品,我并沒有從您這兒搶走任何東西。所以您和我根本沒有彼此仇恨敵視的緣由,只是您自己心里想不通而已。”
“我最想不通的就是蒙時怎么會看上你這樣的丫頭?你出身卑微,滿嘴粗話,行為野蠻,簡直……簡直就是個十足的野丫頭!”
“您不是瞧不上我,您其實是瞧不上蒙家!”太夫人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仿佛這句話像針一樣地刺穿了她的心。她那灰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驚異,隨后又迅速地掩蓋了內心那份惶恐。她搖著頭否認道:“沒有!我沒有瞧不上蒙家,我只是瞧不上你這鄉下丫頭罷了!”
“您心里真的這么想?起初我也以為您費了老大的勁兒要讓蒙時改了姓兒,是因為韓家人丁單薄,您不得不用這種法子‘招兵買馬’,讓蒙時效力于韓家。那或許是您的目的之一。有一次蒙時告訴我,您心里其實一直都有個疙瘩,那就是我婆婆韓冬寧嫁到蒙家的事情。其實從前我也好奇過,一位州府的千金小姐,為啥會嫁到一個偏遠的小縣城里?而這位小姐卻并不是那么地愛她的丈夫,反而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郁郁而終。我想,您當時也一定像今天看不起我一樣,看不起蒙時的父親吧?是不是根本不愿意把我婆婆嫁到蒙家呢?”
太夫人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了旁邊的太老爺。太老爺躲開了她的目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香草,那都是前塵往事了,不提也罷了。”17fl。
“我明白,我沒資格過問之前我婆婆的事。可是我想告訴太夫人,這世上真沒有后悔藥賣。您是心疼蒙時,十分地心疼,因為他是您閨女唯一的兒子。您不停地勸他改姓,給他找名門淑媛做妻子,就是為了改變他的出身。換句話說,您恨不得他從娘肚子里再生一回,恨不得我婆婆活過來再找個門當戶對的嫁一回。說到底,您始終是瞧不上一個小縣城的蒙家的。”
“夠了!”太夫人聲音有些顫抖地喝了一句,動作遲緩地轉過身說道,“我不想聽你這瘋丫頭在這兒瘋言瘋語,你根本不清楚任何事情!金府的事你要去告就去告吧!少來這兒威脅我!”“我要告您的話,根本不會放了宣姨娘走。我明白您對我的成見是根深蒂固的,也從沒想過您會有所改觀,所以您不用在心里期盼著我會臣服您的那天,不會有那天的!我和蒙時都認為,就算不靠韓家,我們也能過得很好。”
“走!如意,扶著我回去!”太夫人情緒激動地踉蹌了幾步。這時,韓銘念和漣漪趕到了園門口,驚訝地發現太夫人臉上那憤怒的雙眼里,竟然藏著幾絲淚光!他正想開口時,太夫人用力地掀開他說道:“一邊去!我知道你也是幫那丫頭說話來的!滾一邊去,我不想再看見你們!”
“奶奶……”
“別跟我說話!如意,扶著我走!”
太夫人在園門口留下了一個憤怒而憔悴的背影。太老爺不禁再次嘆了一口氣,對香草說道:“別怪她,很久沒人這么說過她了,她一時也受不住。太夫人的架子端久了,忽然給架空了,落下來也難受!”
“我沒有怪她,我和蒙時都還敬她是長輩,要不然我今天也不會來這兒。”“你放心吧,寶鏡齋那鋪子我會替你要回來,照舊還給你。”
“多謝外公!”
“你能叫我一聲外公,我就很欣慰了。上次蒙時發火走了,我倒真怕他不會再跟韓府來往了。不過我相信他不是那堵氣的孩子。”
“還是您了解他呢!”
“對了香草,有個事你回去跟蒙時商量一下。”
“啥事?”“我想讓你來管韓家外面的鋪子和買賣!”話音剛落,韓銘念張氏以及漣漪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