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哭得肝腸寸斷,像拉風箱似的悲切。她一口一個可憐的閨女叫喚著,不斷地跟圍觀的人訴說她的哀苦和香草等人的“惡行”。
許氏有些賴不住性子了,心里早就一團怒火燒了起來。要是別的日子,她恐怕不會這么在意,偏偏今天是她丈夫和兒子好不容易回來團聚的日子,就給李氏這么披麻戴孝地攪合了,她覺得實在可氣!
李氏再開口叫罵時,許氏按捺不住怒火,上前就甩了李氏一個巴掌,李氏踉蹌后退了兩步,從嗓子里迸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疾呼:“許春花打人咯!她家要殺人滅口呢!”“閉上你那臭嘴,要不然我再給你兩下子!”許氏扯起衣袖叉腰喝道。
旁邊的鐘氏見此情形,立刻熱血沸騰,“拔刀相助”了。她跳起來狠狠地推搡了許氏一下,嘴里罵道:“真以為自己是老夫人了?叫你伙計出來給你壯壯聲威呀!”
許氏沒料到這一下子,立刻被推倒在地,仰面摔在了地上。許真花見自己姐姐被打了,撲上去跟鐘氏拽了頭發廝打了起來。李氏的其他兩個嫂也不甘示弱,一個撲向許真花,一個撲向剛剛起身的許氏,場面立刻混亂了起來。外面圍觀的居然有人拍手喝彩道:“這才夠熱鬧嘛!使勁地打!”
尋梅立馬挽了衣袖左顧右盼了一眼,打算著該先幫誰時,香草拉住了尋梅說道:“還湊上去添熱鬧呀?趕緊去牽兩條狗來!”原來張金之前問人買了三條不錯的土狗養著,打算將來留著看院子的。尋梅一聽香草這么說,轉身就奔向栓狗的地方。她剛走,李氏忽然變了向,直奔香草肚子而來!
香草閃得夠快,又有亭荷和雨竹聽雨在跟前抵擋著,完好無損地推了回來。三個丫頭使出渾身的勁兒拽著李氏,李氏一邊張狂一邊罵道:“你生啥娃兒呀?生出來都沒pi眼的!”香草答道:“你倒是生了個齊全又好看的,有用嗎?現下還在牢里關著呢!”
“那都你害的!”
“那可不是我害的,橫豎是你這做娘的一手寵出來的!那俗話不是說了嗎?慈母多敗兒,你倒不像個慈母,也一樣兒地敗了你那香樟!敗了香樟也就罷了,連帶著香縷也過不上好日子,你真是有臉往我們家門口拼命呢!為啥大伯沒跟你一塊兒來?他心里必然也是不痛快你的!”
李氏聽了這話,心里更是氣憤,上竄下跳地要朝香草撲上去。這時,尋梅樂顛顛地牽了兩條狗跑了出來。那狗剛剛一歲半兒,個頭不是很大,可樣子和叫聲卻很是威風。狗一到,鐘氏等人就立刻松了手,慌張地退到了一旁。鐘氏膽怯地指著那狗問:“香草,你還敢放了狗咬我們呀?你真以為你是這鎮上的女霸王了?”
“放狗咬你們,倒臟了我這狗了!不過,我在我自家院子遛狗,你們非得闖進來喂口肉,那我也攔不住你們呢!”香草笑道,“咋了?不打了?是不是等著算湯藥費呢?這個我在行,取了算盤來,一并都算算。瞧瞧是我家賠得多,還是你們四個賠精光!”
雨竹聽了這話,顧不得剛才為了拽李氏累得直喘氣,問香草道:“少奶奶,您要算盤嗎?我這就替您取去!”“取那最大的最長的,一并可以算六七盤的,省得這幾位大娘嫂子站得腰酸背痛了。”
“哎,你這算啥話呢?”鐘氏伸長了脖子不服氣地問道,“你仗著自己會做點買賣就這么欺負人呀?我們是不會打算盤,可沒見得連個數都不數不清楚!”
聽雨給香草搬了一張椅子出來,香草坐下后說道:“我今天就欺負你們了,咋樣?心里不服的再尋人來鬧啊!我橫豎懷著娃兒有功夫跟你們閑扯,你們要整天沒事做想找個地方磨嘰磨嘰,盡管來!我還不能你們講啥大道理兒了,省得回頭又說我拿道理欺負你們,橫豎一句話,我就欺負你們了,咋樣?”
鐘氏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香草罵道:“你真以為自己是這鎮上的女霸王了?青天白日的,沒王法了嗎?”香草掩嘴笑了笑說道:“哎喲,這真難得呢!您還懂王法,說兩條來聽聽?回頭到了縣大老爺跟前您連狀子都不用找人替您寫了,您都懂呢!您倒說說,我犯了哪條王法?”
“你……”
李氏見鐘氏被香草問住了,氣不打一處來,拖了腳下的鞋子就朝香草臉上砸去。亭荷抬手擋了一下,鞋子砸飛了,正好落在了鐘氏的臉上,引得旁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鐘氏捂著鼻梁彎腰疼叫了一聲,直起腰身對李氏抱怨道:“我說小姑子,你這鞋扔準點呀!傷了我,誰給你幫襯呢?”
李氏知道鐘氏也沒什么大能耐了,旁邊那兩個更是小菜一碟,她回頭拽了那根上吊的腰帶說:“誰都莫來攔我!攔了我咒死他八輩兒祖宗!橫豎要欺負死我,那我就掛了脖子給你家添添喪,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要閨叫團。香草問道:“大伯娘,您真覺著鬧這么一回,您啥氣兒都出了,事情都能還原了嗎?您不替香縷想想,您家最可憐最受傷害的人不是您的寶貝兒子香樟,是香縷呢!”
李氏痛斥道:“你還好意思提香縷?你見不得她過好日子,見不得旁人比你風光,比你有錢,橫豎這鎮上只能出了你這么一個少奶奶,是吧?可憐我那香縷與縣大老爺是前世的姻緣,雖說遇見得遲了些,可終究是遇上了。誰曉得就給你禍害了!大伙兒說說,這還是人干出的事嗎?月老都不會放過你的!”
“可笑!”香草輕輕搖頭說道,“你那所謂的前世只怕是塞了些銀子給算命的道士,叫他胡編亂造了一個前世。那玉皇廟里的道士有幾個說真話的,不就是靠編些胡話來哄人為生嗎?連你自己只怕都是不相信的,卻還要騙香縷死心塌地地伺候縣大老爺,好趁機救您那寶貝兒子出來,往后再給您臉上風光一回,是吧?您到底也該掂量掂量,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您咋好忍心把香縷送到那火坑里去呢!”
李氏振振有詞道:“那姑娘家都是賠錢貨兒,遲早是要嫁出去的。縣大老爺的姨娘多好呀!你問問這兒的姑娘誰不想攀高枝兒找個好歸屬,往后吃喝不愁。那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便是這個道理兒!”
“這么說來,您也是個賠錢貨了?”香草笑問道。圍觀的人都呵呵笑了起來。汪嫂子插話道:“香家大娘,您這話真是罵到自己心坎上去了,自己給自己打了個嘴巴子呢!”
李氏愣了一下,臉更紅,汗冒得更急了!她辨不出理兒來,便跟香草跳腳撒潑道:“你那嘴巴是抹了豬油的,我橫豎說不過你,可這口氣我非得向你討回來不可!我家香縷往后日子咋過?難不成叫她待在家孤老一輩子?遲早是要給你逼死的!你就瞧不得她長得比你俊俏,得縣大老爺喜歡!”
香草正要答話,曹東走了出來,指著李氏罵道:“你咋不說你鬼迷心竅,想著拿香縷換銀子呢?救了你那敗家玩意兒出來有啥用啊?讀書也不是塊兒料,殺豬也比不過我,橫豎就是一個廢物,還非得搭上香縷這么好一個姑娘,真真造孽呢!”
香草略感驚訝,平日里都覺得曹東是個插科打諢的,遇著事就躲,跟賈老四沒什么分別,可誰想到今天他竟然站出來對李氏一頓好罵。她忙笑道:“曹東,這幾句話你替香縷說得實在,她得謝你呢!”
曹東板起一張肥嘟嘟的臉,看上去像個發怒中的少年彌勒佛,然后數落李氏道:“您還有完沒完了?非得把自己這條命硬生生地塞給香草,人家香草愿意要嗎?您也一把年紀了,跟神婆似的在這兒亂跳一通,有意思嗎?”
李氏沒想到被曹東這小子還數落了一頓,氣得指著曹東罵道:“你幫香草說啥話?莫非你們倆有啥不正經的干系?我是瞧出來了,你給狐貍精兒迷了心魂呢!”曹東喝道:“我就是給狐貍精兒迷了心魂了,咋的?
“喲,你還承認吶?大家都聽見了吧?”李氏一臉夸張的興奮的表情朝眾人拍著手背說道,“兩人有些見不得的事兒呢!曹東這小子也給狐貍精迷了眼睛了!我真忘記了,他娘就是個老狐貍呢!”曹東怒視李氏,跨步上前,握緊的拳頭說道:“嘴巴少那么不干凈,還罵上我娘了?我是給狐貍精迷住了眼睛,可這鎮上長得跟狐貍精一樣兒標致的人又不止香草一個,還有香縷呢!”
“啥?”李氏臉色陡然變了,指著曹東罵道,“你這小野物胡說啥呢?我家香縷不是狐貍精!”香草拍手以示鼓勵地笑道:“曹東哥,你真爺們了一回,給你娘爭了一口氣兒呢!這氣勢才跟你那把殺豬刀配得上呀!”
曹東沖香草憨憨地一笑說:“這話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不說出來只怕會給憋死了。”香草點頭道:“有話就說吧,橫豎大家都在這兒呢!大老爺們的,喜歡誰就痛快地說出來,否則那姑娘咋會曉得你的心意呢!”
曹東把目光轉向了李氏,李氏忽然一陣心緊,好像預感到曹東會說什么了,所以她沒等曹東開口,就搶先一步喝道:“今天是我和香草家的事,你這小野物摻合啥呀?有種回頭再跟我計較!”
曹東道:“還回啥頭呢?橫豎今天我就把話說明白了!往常我是喜歡往香草跟前轉悠,可我后來我才曉得我喜歡的是香縷!”
“你……是不是香草故意拿銀子收買了你來搗亂的?”
“香家大娘,這話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說出來心里就痛快了。自打聽說香縷給您賣進了城,我真想把您家祖墳翻出來搗鼓搗鼓!香縷那么好一姑娘,憑啥給了縣大老爺那個七老八十的東西做了小?她要愿意,我還真拿了腦袋給你坐!”
“縣大老爺有那么老嗎?人家還不到五十呢!”
“再不到五十也是個老頭子!你愿意跟個老頭子睡一塊兒呀?”曹東氣憤地質問道。
“這事你管不著,香縷再找不著人嫁,也不會嫁給你一個殺豬匠,那才是糟蹋了她呢!”
曹東拍拍厚實的胸脯說道:“只要香縷愿意,我就敢娶她,咋樣?”李氏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子,鄙夷地笑了笑說道:“你娶香縷?只怕她往房梁上掛了脖子都不愿意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省省心吧!你也不瞧瞧自己是個啥玩意兒,哪曉得是不是你爹的種呢?”
旁邊香草忽然開口了:“要不然,問問香縷自己的意思吧!”李氏轉身沖香草嚷嚷道:“門兒都沒有!你打啥主意呀?你還想逼著我們香縷嫁給曹東那殺豬匠?把我們家臉面糟蹋完了你才高興?”香草指著李氏背后說了一聲:“香縷,你自己說吧!”
當李氏轉過身去時,一臉愕然地發現香縷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一臉慘白地靠在街邊的木柱上,雙目含淚地看著這一切。。
李氏愣了兩秒鐘后,忽然跳出客棧大門,顛顛撞撞地撲向香縷。抱住香縷后,她放聲大哭了起來:“我這可憐的閨女喲!你咋來了呢?瞧著你娘給人欺負了,你難過了是不是?好閨女,有娘在,你只管放心,娘一定替你討回一個公道!哎喲,瞧瞧我閨女的臉色,白成啥樣兒了呀!這都是給香草那伙人害的,要不然你還在縣衙里做你的姨奶奶呢!”
李氏捧著香縷的臉,一陣地心疼哀哭,叫旁人看了真還有些傷感,倒不是沖著李氏那難過樣兒,而是看著香縷那沒什么血色的臉,和一副憔悴的表情。
曹東遠遠地看了一眼香縷,覺得她可憐得叫人心碎,忽然有些沒底氣兒了,不自主地垂下了腦袋。香草起身快步走出大門,沖他說道:“這個時候趕緊表白呀!”他一臉茫然地問道:“啥……啥是表白?漂白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