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李家老二李宏堂聽完了夜蘭的話,神色詫異:“沈姑娘,你說的事情我並不清楚,慕容家以前打敗我李家靠的是正大光明的商業手段,並不會耍這些陰招。這些年我們李家安居一隅,也沒有招惹過慕容家,兩家一直相安無事。”
夜蘭略略失望,李宏堂都不知道契約的事,只能再找別人了。
正想著,忽然聽到李宏堂話鋒一轉:“不過,我倒是曾經聽說過,有狡詐的商人會事先把寫好的契約書浸泡在藥水之中,等上面的字隱藏起來,再重新寫上字,等到雙方簽完,沒過幾天,契約書上的藥力發作,後來寫上的字就會一一褪色,露出最開始寫好的字。”
“慕容家一向光明磊落,最不屑於這種手段,沒想到世風日下,爲了錢,慕容家也淪落如此……”
李宏堂嘆息,夜蘭問道:“你在哪裡聽說的?還有沒有更具體的信息?浸泡上的藥水怎麼讓它變回去?”
李宏堂搖頭:“我一向不屑於此道,只是曾聽友人說起,具體情況我並沒有打探。李家在鐵塔鎮行商多年也沒有碰到過此事,我想,會這種秘術的,應當也只有慕容家。”
夜蘭又問道:“是慕容瑾嗎?還是慕容錯?”
她心中隱隱懷疑,慕容錯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慕容瑾做出這種事敗壞慕容家名聲,他雖不是什麼行的端坐得正的人,卻也一向潔身自好。
李宏堂說道:“慕容家老爺很久未見了,也不知近日在忙些什麼,我看慕容家的鋪子都是慕容二老爺打理的。”
夜蘭沉默了片刻,忽然擡頭:“能否演一場戲,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李宏堂驚訝:“演戲?”
“不錯。”夜蘭重重點頭,她的思量,目前的情況,只要是慕容瑾把契約拿在手裡,他們沈家就一點說話的餘地都沒有,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契約變成他們一開始簽約的模樣,或者,直接讓契約消失。
李宏堂猶豫了,他跟沈夜蘭的交情也不多,他們李家好不容易舍了很多東西纔在慕容家的爪牙之下能安於一隅,若是公然跟慕容家作對,只怕他們李家——
李宏堂說道:“你且說一說——”
夜蘭看出了李宏堂的猶豫,她說道:“你以爲李家能在慕容家的勢力之下偏安一隅多久,慕容瑾野心不小,他若有足夠的銀子,還不是會看著你礙眼,一步一步把你們李家擠出鐵塔鎮,讓慕容家一家獨大。若你能幫我,我保證不會讓你家出現那種局面。”
李宏堂還是遲疑,這可不是小事,他李府上下幾十口人,若因此折在裡面,恐怕淪落街頭都是小事,凍死餓死也說不定了。
夜蘭諄諄善誘:“你想一想,如果把慕容家打壓下去,那你大哥,他還用的著過這種大半個時間都得躺在牀上的生活嗎?若你們不懼怕慕容家,就可以大膽的給李弘才治病,讓他完全康復站起來,那可是你親哥哥,留在這時間唯一的血緣了,你捨得讓他後半生遺憾度過嗎?”
李宏堂的臉上神色變幻莫測,只一瞬間,他就下了決定:“好,我答應你,不過,我大哥不必給他治病了,他這樣很好。”
看到夜蘭的目光一下子就變了,李宏堂有些慌張道:“你想什麼呢?我不是那種人,我是爲了李家考慮,我大哥性格本乖張,這些年的病痛折磨,讓他更加陰晴不定,李家交在他的手上,我終歸是不放心,況且,況且,”
似乎想到了什麼,李宏堂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柔軟了起來:“這正是她想要的,她現在,過得很好,不必有什麼改變了。”
夜蘭隱隱覺得李宏堂口中的她就是唐芷蕓,不過,這是李府的家事,她沒有多問,既然李宏堂答應了,那再好不過。
“需要我做什麼?”李宏堂問道。
夜蘭微微一笑,示意他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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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
慕容瑾正得意洋洋地坐在榻上,他身邊,是爲他搖著扇子的夜桃。
“怎麼樣?我說了,早把慕容家教到我手裡,說不定富可比肩,富甲一方,富比全城早就冠在了我慕容家的姓氏上。”
他的對面,還坐著鬍子邋遢,臉色鐵青的慕容錯。
慕容錯說道:“用這種方式得來的錢,充滿了臭味。爹在世的時候怎麼教導我們的,爹一直說誠信乃立身之本,你恐怕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慕容瑾,你這樣做,對得起逝去的爹孃嗎?”
慕容瑾嗤笑一聲:“天大地大,有錢最大,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自古以來便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麼到你嘴裡,幹什麼都不行了?就是因爲你這古板的性子,才害得我好侄兒到現在還躺在牀上起不來。”
聞言,慕容錯“噌”地站起身來,怒道:“你還記得他是你侄兒嗎?辰兒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爲你!”
他的目光轉過去,死死地定在夜桃的身上,“還有你!沈夜桃,千算萬算,我也算不到你有這副歹毒心腸!你想要什麼他沒有給你?你爲何,竟害得他至此!”
夜桃用小扇掩住櫻脣,嬌笑道:“爹爹,您說什麼呢?相公變成這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心裡,可比你們任何人都難過呢?”
慕容錯“呸”地吐出來一口吐沫在地上:“瘋女人!同一個爹孃生出來的,也不知怎麼,你和沈家三姑娘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天壤之別!”
夜桃原本帶著媚笑的彎彎眼角立刻下沉:“你再說一遍!”
慕容錯眼帶蔑視:“笑話!我還能受你的威脅了嗎?聽清楚了,我說,你和沈家沈夜蘭,雲泥之別!她是高掛雲枝的彩霞,你是零落在地的淤泥,任人踐踏;她是九天翱翔的鳳,你是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的野雞,徒惹憎惡!”
有什麼東西在心口炸開,這麼多年苦苦建立的城牆立刻崩塌開來,散落一地,無處尋覓。
夜桃倏地站起來,她雙眼猩紅,姣好的面容此刻帶著一片狠厲之色。
“慕容錯,你想看到慕容辰死在你眼前嗎?”夜桃的聲音如杜鵑泣血,她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出。
慕容錯的臉上帶著不甘之意:“我總會尋到法子救他!”
說罷,也不作爭辯,甩袖離開。
夜桃怔怔地在原地站了許久,她突然掩面哭泣:“雲泥之別!呵!雲泥之別!”
不知從何時起,沈夜蘭變成了她心頭的刺,不可輕易觸碰,也不可輕易提起,當初誓要高她一等的誓言言猶在耳,一遍遍地提醒她,現在的她,活成了一個笑話!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也不見她。
“別哭了!”一聲斥責在耳邊炸起。
夜桃慌忙擦乾淨眼淚,回過身來:“是,是,不哭了,不哭了。”
慕容瑾略帶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妝都哭花了,不過兩句話而已,有什麼好哭的?我當年經歷的可不止這些!”
垂了眼眸,夜桃應聲:“老爺說的是,老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慕容瑾冷哼一聲:“本來就是。記住了,你以後,少在我面前哭,我聽得煩。還有,對慕容錯恭敬一點兒,我們現在,還不宜和他撕破臉!”
“是,老爺。”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她眼中的情緒,叫人看不出來她所思所想。
見到夜蘭如此乖巧,慕容瑾滿意離開。
沒走兩步,就有下人衝上來,喜道:“二老爺,二老爺,您叫我盯得那魚,終於上鉤了!”
慕容瑾立刻精神一振:“太好了,快,帶我去看看!”
確實如夜蘭所說,慕容瑾一直緊緊盯著李家的動向,未曾鬆懈,在他眼裡,李家的東西,遲早是他慕容瑾的。
狹長昏暗的小巷子裡,一人帶著厚厚的布頭,擋住半張臉,僅露出來的眼中寫滿了不安。
遙遙地,他看見了慕容瑾的身影,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東西。
慕容瑾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全都在這兒。”那人指了指懷裡的包袱,又說道:“二十兩銀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慕容瑾不著急,束了束袖口,他說道:“我怎麼知道這裡面的就是我想要的?”
那人直接把包袱打開,匆匆地給他看了一眼,又立刻蓋住:“我哪敢騙你呢?我冒著這麼大風險來的,可不想空手而歸,要不是我娘生病急需銀兩,我也不會爲了二十兩銀子,就把這圖紙賣了!”
慕容瑾滿意了,方纔他匆匆一瞥,確實看到了他想要的。
眼前這人是李家木店的掌櫃,李家有一個虎頭桌的圖紙,他肖想很久了,都沒弄來,這掌櫃也是剛直,他怎麼誘惑,這人的牙關都咬的死死的。
他不信這人身上沒有一點弱點,派人緊緊盯著他,還真叫他等來了機會。
確認無誤,慕容瑾示意跟在他身邊的下人掏錢。
那人把圖紙遞過去,接過銀兩,道了一聲謝,深深地看了一眼圖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