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公雞打鳴的時候,三個人又被薅了起來。
李花花指著院子一水的蘆葦,說道:“弟兄們把材料都給你們摘回來了,你們可以開始幹活了。”
院子裡,蘇大嬸已經給他們搬好了小凳子,她開始著手,有條不紊的幹了起來。
夜蘭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
寧溪許是沒有睡好,陰沉著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李花花疑惑的眼神望過來,顧嬌嬌連忙擋在了他身前,賠著笑說道:“我弟弟沒睡醒,就這樣,他一會兒就好了,他現在腦子還有點迷糊。”
李花花見狀,也沒有說什麼,叮囑了他們幾句,就離開了。
寧溪冷哼一聲,轉身回去繼續睡。
顧嬌嬌坐在了夜蘭身旁,昨天她勉勉強強可以編制出來一整個竹籃,今日在上手,明顯比昨天好多了。
夜蘭看了看蘇大嬸一眼,她自顧自地編制籃子,也沒有管寧溪是不是又回去睡覺了。
夜蘭想了想,問道:“蘇大嬸,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蘇大嬸笑笑,說道:“我們啊,各地來的都有,我們是沒有家的人,洪水把我們的家都毀了,朝廷的賑災款遲遲不下來,我們這些人聚紮在一個地方,抱團取暖。”
原來是受了洪水之害的災民,怪不得是最近出現的盜匪。
夜蘭又問道:“那爲何又上山落草爲寇了呢?要知道,這可是一條不歸路,等災情穩定下來,朝廷抽出空,可能會派兵前來剿匪?”
蘇大嬸手下動作不停,回答道:“我啊,就是爲了花花那個孩子,我這一輩子都沒有個孩子,覺得這人生也就那般,平淡如水,可有可無,直到一年前,撿到了花花那個孩子,她古靈精怪、可愛善良,她只要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麼,有了她之後,我這輩子才變得有意義,她讓我知道,過日子得有個盼頭。”
顧嬌嬌疑惑問道:“大嬸,花花是你一年前撿的孩子?她看起來年歲挺大,她的親生父母呢?爲何她不去找她的親生父母?”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蘇大嬸的臉上有一點難過,她說道:“我撿到花花的時候,她頭上破了個大口子,受了傷,不知道她自己叫什麼名字,花花這個名字,還是我給她取得,等她的傷養好之後,問她什麼事情她都不知道,她說以前的事情,她一點兒都想不起來,我就把她留下了,誰知道,這才陪了我一年,就發生了這種天災。”
夜蘭沉默了一下,花花是一年前丟的,怎麼覺得這個時間有點熟悉呢?
顧嬌嬌好奇問道:“你們這麼多人,幹什麼不好,爲什麼非要當強盜呢?”
蘇大嬸淡淡一笑:“但凡有一點生的希望,花花她都不會走上這條路。花花她同別的女子不一樣,她有想法,有膽識,當時我們都快餓死了,花花提出這個主意,很多人附和,我說了,她是一個心善的丫頭,流民們待在一個地方的時候,她就幫了很多人,很多人單憑這一點,對她說的話都毫不猶豫的答應。”
“原本我們有很多人,這一路跋山涉水,走了好幾天,路上,很多人撐不住,要麼是放棄了,要麼是身體垮了,還有很多人,活生生的餓死了,是花花,咬著牙,遇到再多的困難也不怕,踩著他們的屍體,繼續往前走,終於找到了這麼一個地方,我們這些人,也就在這裡安了家。”
“她給這個地方取名叫牧雲寨,我竟不知,她還是個識字的大家小姐。”蘇大嬸的臉上笑出了一層層的褶子。
在這個時代,女子大多以相夫教子爲宗旨,女子無才便是德,普通人家沒有錢讓家裡的女兒上學,只有大戶人家,會請先生在家裡教導孩子。
蘇大嬸又說道:“你們現在看到的,我們纔剛來不到一個月,這個寨子還沒有建好,剛剛起步,等建好了,農田也開了荒,我們就能自給自足,到時,就不會再去林子裡當強盜了。”
夜蘭問道:“這是花花說的嗎?”
蘇大嬸點點頭,“花花說話,一向說話算數。”
夜蘭默了,聽起來就不可能,維護一個地方的平衡,可沒有那麼簡單,再說搶劫來錢容易,等他們依賴了,哪還願意就這麼放手,自己去幹粗活重活?
夜蘭沒有多說什麼,看蘇大嬸的樣子,簡直把李花花的話當成寶了,李花花說什麼就是什麼,一點理智都沒有。
半天,沒有人說話,氣氛似乎陷入了尷尬,蘇大嬸輕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到了我這個年紀,這些東西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什麼家國大義,生死榮辱,道德理智,都沒有花花重要。”
夜蘭還是不明白,難道就爲了一個認識不過半年的人,就算知道時錯的,搭上自己的命也要跟上她的腳步嗎?
顧嬌嬌嘆氣,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般,說道:“讓我想起了我的孃親,她就是這種人,她把我爹放在了心上,明明知道我爹做的事情不對,還是幫他隱瞞,結果我爹出了事,她就跟著我爹去了,一點也不顧及我還在這世上,沒有人管。”
聽到顧嬌嬌的話,夜蘭的好奇心被勾起,問道:“那你是怎麼認識寧溪的?”
在夜蘭心裡,寧溪是一個危險的存在,真不知道顧嬌嬌這個單純的姑娘,爲何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
顧嬌嬌想了想,說道:“我看他老是被人欺負啊,就看不下去,想要保護他,知道他也是孤兒,又比我小,想著正好我可以照顧他,就讓他住在了我家。”
夜蘭又問道:“那你們爲何來到這裡?”
顧嬌嬌說道:“我們啊,是寧溪說,他尋到了他親生父母的信息,說他們可能在這裡,就帶著我來這裡尋找他們。”
“哦,對了,”顧嬌嬌補充道:“我們是從京城來的,原來的地方我們已經待不下去了,就去了京城。”
夜蘭問道:“爲什麼待不下去了?”
顧嬌嬌眼神黯淡:“說來話長了,寧溪得罪了人,那些人巴著他不依不饒,不得已之下,我們纔去了洛陽。”
夜蘭心想,果然,那天在洛陽見到的人就是顧嬌嬌。
“問這麼多,你是想做什麼?小丫頭片子?”寧溪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夜蘭循聲望去,看見寧溪就站在屋檐下,揚眉看她。
夜蘭趕緊說道:“沒什麼沒什麼,就好奇,不想說就算了,我現在不好奇了。”
顧嬌嬌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嚇到人家了。”
寧溪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我可什麼都沒做。”
顧嬌嬌跟夜蘭解釋道:“寧溪就是這個樣,他脾氣不好,不過,他人不壞,看起來兇兇的,他其實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
夜蘭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了顧嬌嬌一眼,感情這人都是被寧溪矇在鼓裡的,他寧溪沒做過什麼壞事?
夜蘭堅信,他做過的壞事肯定還不少,當年她不過多看了他兩眼,就被他記上了,各種想方設法的整她,真叫她叫苦難言,她那時就知道,寧溪這個人,離得越遠越好。
寧溪丟了一個極具威脅性的眼光給她,夜蘭沉默不語。
說起來,這一次見到他已經兩天了,夜蘭居然沒看見他發壞,也是難得,難道真是轉了性子?
寧溪今日似乎不想動手,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撥拉著小木棒,看著她們幾個做。
院子裡的幾人都沒有多說什麼。顧嬌嬌是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夜蘭是不敢惹他,蘇大嬸是壓根也不管。
不多時,李花花來了。
她看見寧溪一副慵懶的模樣,不可置信道:“你在幹什麼?我讓你打工還錢?你當你自己來度假來了?”
寧溪挑起嘴角,說道:“昨天累到了,今天得要休息一天,不然,會把我的手累壞的。”
李花花指了指夜蘭她們說道:“她們怎麼沒事,就你有事?她們可是姑娘,比你還細皮嫩肉呢?你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說這種話?”
寧溪自顧自玩著,不理她。
顧嬌嬌趕緊上前說道:“你別生氣,我弟弟什麼都不會,讓他做什麼都做不好,我來幫他做,我一個人可以做兩個人的份。”
李花花冷了眉眼,說道:“胡說什麼呢?我昨天明明看見他做的比你們兩個人做的都好,趕緊起來做,要不然的話,你們中午都沒飯吃。”
蘇大嬸解圍:“花花啊,你別逼他了,他還是一個孩子,我來做,我今天做多點,你別生氣了。”
蘇大嬸是不想讓李花花跟他們吵起來,特意說道。
誰知,這句話卻激怒了李花花,她冷笑連連,說道:“蘇大嬸,我特地找人來幫你,就是想讓你少做一些,你反倒替別人說話。你這麼愛忙,是嗎?行,那他的那份就由你來做了。”
說罷,轉身就走。
夜蘭看到,蘇大嬸臉上一閃而過的難過,她喃喃道:“你怎麼又生氣了?”
顧嬌嬌連忙說道:“大嬸,沒事,交給我就行,我學會了,我今天會做的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