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蒙著頭好好睡一覺,發(fā)發(fā)汗,這樣病好得快。”顧寶瑛說著,神色自如的拎起將那只有些味道的破木桶,關(guān)上房門出去了。
顧羨仔細(xì)的觀察著她,她真的一點嫌棄也沒有……
他趴在床上再次流淚,心情卻開闊起來,日子過的再難,但只要有人關(guān)心你,就什么也不怕!
這一天里,顧寶瑛不停的燒熱水給顧羨喝,想如廁就叫小虎來幫忙,每次都是她親自去端尿倒掉,顧羨蓋著棉被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又這么不停的喝熱水,后來終于發(fā)了汗,身體也覺得沒那么虛了。
天擦黑的時候,劉嬸過來叫小虎回去吃飯,小虎不舍地拉著顧寶瑛的手:“寶瑛姐姐,明天你能還教我們識字嗎?”
“小虎這么喜歡識字呀?” 顧寶瑛摸摸他的腦袋。
“嗯!”小虎重重的一點腦袋,“我爹說過,要我好好讀書識字,以后考個秀才,光耀門楣!”
他神情很認(rèn)真,劉嬸鼻子一酸:“小虎他爹還在的時候,最羨慕讀書人,經(jīng)常說砸鍋賣鐵,都要讓小虎讀書,將來考中功名,可現(xiàn)在……”
“等小虎長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顧寶瑛也聽得難過,只有這么干巴巴地安慰兩句。
上一次茂縣的流民暴動中,顧羨斷了兩條腿,劉嬸的男人卻丟掉了一條命。
這年頭,誰都不比誰過得容易!
“唉!我做了疙瘩湯,做得多,給你娘端了兩碗,再晚湯就要涼了,趕緊去吃吧。”劉嬸嘆了口氣,拉著小虎往自家小院里走去。
顧寶瑛道了謝,就也回了家。
“寶瑛,你劉嬸剛剛端了兩碗疙瘩湯,你先給你大哥端過去一碗。” 徐氏一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臉上露出笑容,說道。
“好。”顧寶瑛看了那疙瘩湯一眼,心里嘆氣。
簡直就是一碗稀面糊糊。
可是沒辦法,他們一群流民沒錢沒地,就這點面,還是里正好心,拿了自家的面分給他們的。
她和徐氏當(dāng)時分的也有,但好幾次,楊氏借口家里的面吃完了,來要了一次又一次,小半袋面,沒幾天就見了底。
顧寶瑛端著湯碗,往顧羨房里走去。
可才走到房門口,一道身影突然自院門外進來,一邊喊著沖了過來:“顧寶瑛!你還我大哥!”
“啊!”顧寶瑛被猛地推了一下,連人帶碗摔到地上!
她雙手磨破了皮,腿磕在走廊的石板上疼得她直咬牙,但最讓她心疼的,還是那一碗稀得要命的面疙瘩湯全灑了!
一部分灑在地上,一部分灑在她身上。
幸好這湯沒那么熱了,要不然,她還不得被燙傷?
“顧欣茹!你有病啊!”等顧寶瑛看清來人,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這個把她推倒,害得她灑了湯的罪魁禍?zhǔn)祝谷皇谴笏粴q的堂姐,楊氏的女兒顧欣茹!
顧欣茹對顧羨沒幾分真情,來這一出,只能是楊氏的授意,可顧羨的事已經(jīng)板上釘釘,她這時候故意支使女兒過來鬧事,又是為了什么?
“呸!”
顧寶瑛心里疑惑,剛?cè)讨凑酒饋恚豢陴ず耐倌嫱碌剿^發(fā)上,順著額前的劉海,滴到她臉上……
心里一股怒火,騰地?zé)饋恚?
偏偏顧欣茹還掐著腰,指著她一陣怒罵:“小浪蹄子!你跟你那個瞎子娘都是狐貍精!專搶別人的男人!你娘搶我娘看上的男人!你搶我大哥!不要臉!你怎么不去死!”
呵呵,原來為了這個?
顧寶瑛抬起頭對著顧欣茹笑了一下,昏暗的夜色下,她這笑,就像個女鬼一樣,陰測測的。
“你……”顧欣茹看得心底發(fā)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可誰知,下一刻,顧寶瑛忽然就雙眸盈淚,委屈又軟弱的看著她,帶著明顯的哭腔說道:“堂姐,你一個沒有出閣的姑娘,怎么能說出這么不顧臉面的話?”
“你這么舍不得大哥,怎么他在你家都快要病死了,也沒見你給他端過一碗飯?”
“反而現(xiàn)在……”顧寶瑛說著,看了看灑在地上那一碗面疙瘩湯,抹著臉上的淚,哭著質(zhì)問道,“你還打翻了我給他端的飯!你難道不知道,現(xiàn)在能吃上口飯有多難得?你非得逼死他?”
“你、你……反正他是我大哥!你就是搶別人大哥的小賤人!”顧欣茹一愣,跟著就又是一通囂張怒罵,她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錯了,否則顧寶瑛怎么變臉變得這么快?
兩人就站在顧羨房門外,每一個字,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顧欣茹的確是他的親妹妹,可自從他腿殘了,她怎么刻薄他的,他記得清清楚楚。
她每一個字,都只讓他感到難堪。
這時,院門外好幾道身影走進來,為首穿著一身深褐色褙子的是趙醬婆,后頭跟著劉嬸和幾個住在大院里的婆娘們。
劉嬸一看到灑在地上的那一碗面疙瘩湯,當(dāng)即露出心疼的表情:“這不是我端給徐氏的?怎么灑了?”
“我……”顧欣茹開口想解釋。
“堂姐怪我搶走了大哥,氣不過,把我推得摔倒了。”顧寶瑛搶先一步說道,她帶著濃重的鼻音,好不委屈。
“可惜這一碗湯了。”劉嬸看了顧欣茹一眼,掏出帕子,為顧寶瑛擦干凈頭發(fā)上和臉上黏著的唾沫。
這一幕,看的顧欣茹臉色一紅。
她咬了咬唇,雙眸卻悄悄地往趙醬婆身上瞟。
趙醬婆是一個二等官媒,在村子里很有地位,她過來只能是為了徐氏和老鄭頭的婚事,老鄭頭手里有錢,跟著他才能填飽肚子,不用再每天上山挖野菜挖得指頭都流血破開。
所以,她一定要幫著娘親,從徐氏手里將這一樁婚事?lián)屵^來!
“天這么黑,我哪看得到她手里有什么東西?再說,我也只是氣不過她搶走我大哥!那是我親大哥!憑啥她和她娘說讓大哥和我娘斷絕關(guān)系,我大哥就得斷了?”顧欣茹絕不承認(rèn)自己錯了,一口咬準(zhǔn)顧羨的事是徐氏母女從中作梗使壞,想讓趙醬婆對她們的印象變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