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府外,迎親的隊伍,敲鑼打鼓地進入了巷子,眾人簇擁的正中央,那個滿面春風,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襲紅衣勝火,胸口戴著大紅花的新郎官,不正是旭王朱俊陽嗎?
在上花轎之前,余小草在梧桐和枇杷的攙扶下,拜別父母。隔著朦朧的紅色蓋頭,依然能夠清楚地看到母親含淚的笑容,和父親不舍的眼神。想起來到這個家中,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父母依然給了她最溫暖的愛,盡了為人父母,最大的努力去保護著她……
轉眸看向一旁的大哥、小弟和那個跟自己很相似的孿生姐妹,他們也都在滿臉不舍地看著她。剛穿過來那會兒,他們這一房幾乎一貧如洗,同樣年幼的兄弟姐妹們,把最好的都留給自己,只比自己大幾分鐘的小蓮,更是大姐姐似的,無微不至地照顧她。這一世,彌補了前世的缺失,滿滿的親情,是她最大的收獲,也是她深深的羈絆和眷戀。
柳氏努力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可眼角的濕潤,代表了她心中深切的不舍。當初那個還沒她手掌大的,孱弱如貓兒般的小女兒,那個她用盡了心力去照顧的藥罐子一樣的小女兒,終于不負所望地長大成人,即將嫁予他人。不知道那個人,能不能像家里人一樣,給她一個自由快樂的生活空間,給她一個幸福無憂的家……
“草兒,到了旭王府,為人媳、為人婦,可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夫妻之間,要互相體諒,有商有量的……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別總操那么多的心……”心中縱然有千言萬語,此時只化作一聲聲叮嚀。
余海心里酸酸的,從小二女兒跟他最親,喜歡纏著他,每次打獵回來,她總是賣萌耍賴想盡方法向他討要,一點點大的時候,就知道把扣下來的獵物,換成銅板藏起來。后來,又憑著她的能干,漸漸積累起他都要仰望的財富。
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要不然,小女兒怎么會小小年紀,就把挑起家中的重擔當做自己的責任?這些年,他也一直在努力,努力跟上女兒的步伐,替她減輕負擔,替她扛起家庭的重擔。可當他的努力有了成效之時,他的小女兒卻要離開他的羽翼,成為別人的新娘了。
“……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家中有我跟你哥呢!外面受了委屈,千萬別忍著,爹給你做主!”父親的話雖然質樸,卻滿含著對女兒的濃濃親情。
余航也微帶著鼻音地道:“小妹,咱們那別的不多,就海鮮多。有什么想吃的,盡管讓人捎信回去,大哥給你送過來。梧桐、枇杷你們都是忠心的,好好照顧好你家小姐。”兩個丫鬟連聲答應著。
小石頭眼眶都紅了,如果不是那么多人看著,他早就拉著二姐的手,說咱不嫁了!可是,未來姐夫在一旁虎視眈眈,他只能狠狠地瞪了搶他二姐的旭王一眼,不舍地道:
“二姐,你等著吧!過不了幾年,弟弟一定讓你以弟弟為榮,到時候,弟弟就是你的靠山,讓某人不敢欺負你!!你千萬不要覺得咱家家世不如某人,什么事都忍著!咱家會一直敞開大門接納你,無論你做出什么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的!萬萬不要委屈了自己……”
一旁安靜地聽著小媳婦跟家人話別的朱俊陽,表示自己躺著也中槍。自己就這么不讓人放心?人家把后路都留好了,隨時歡迎小媳婦把他蹬了回家轉呢!哼哼!爺不會給你們機會的!!爺傾盡所有耐心,守護了七八年,終于娶回家的小媳婦,當然要疼著寵著,舍不得她受一點點委屈。小舅子,你的打算注定是要落空的!
朱俊陽沖著旁邊的喜娘遞了個眼色,那婦人忙笑容滿面地道:“時候不早了,該上轎了,免得誤了吉時。”
“小妹,我來背你上轎!”余航在小草面前屈下膝,等待著小妹伏上來。
余小草趴在大哥寬闊的脊背上,心中蘊滿傷感和不舍。剛穿來那會兒,大哥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瘦弱少年,為了給家里減輕負擔,聽從了張氏的安排,去木匠鋪做了學徒,差點被那個變態掌柜給磨搓虐待致死。
當初那個孱弱懂事的少年,已經長成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子漢了,并逐漸成長為余家未來的家主。她相信,有了自己給鋪好的路,大哥一定能夠把余家發展成唐古數一數二的人家。
余航的心中也不平靜。小時候,他經常背著體弱的小妹,出門見識見識外面的風景。小妹瘦小得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的小身子,乖巧地伏在他的背上,讓他忍不住憐惜心疼。時隔多年,再次背起小妹,心情更加復雜。今日起,小妹將成為別人的妻子,希望善良、體貼的小妹,所有的苦難都已經過去,留下的只是幸福和快樂!
走在大舅子身邊的朱俊陽,忍了又忍,才把他想要搶過小媳婦自己抱著上花轎的念頭按下去。即使是大舅哥,他也不想小丫頭跟另一個男人親密接觸。哼!馬上小丫頭就完完全全地屬于他了,他再忍耐最后一下下……
柳氏目送著大兒子把小女兒背了出去,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滾落了下來。扶著她的劉.慧芳,眼眶也紅了起來。余海、小石頭父子倆,靜靜地看著小草的背影,直至花轎的門簾,阻擋了他們的視線。
鞭炮齊響,鑼鼓聲天。迎親的隊伍漸行漸遠,余府空留一絲悵惋和寂寥。而旭王府上卻熱鬧非凡,前來賀喜的賓客絡繹不絕,朝中位高權重的人,幾乎都來了。還有一些自覺品級達不到的四品以下的京官,送上賀禮,在旭王面前刷了一把存在感,就識趣地離開了。要不然,偌大的旭王府,還真不一定能裝得下那么多人呢!
皇族宗室中人,更是一個都沒缺。太上皇作為新郎的爺爺,擺起了主人的譜,熱情地跟前來賀喜的人寒暄。幾乎被親爹搶了風頭的靖王,也忙著招待同僚們。端王、颯王也都被拉了壯丁,幫忙招待客人。
朱俊陽的大哥,也忙得腳不沾地,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客人太多了,跟他同輩的可來了不少呢!朱俊陽的二哥,終于舍得離開邊關,卡著時間在昨日剛剛抵達京城,今日也沒讓他閑著,帶著朱俊陽的堂兄堂弟,加入了迎親的隊伍。其中就有小草曾經借用過他的身份,身體已經養好的果郡王。
射轎簾,踢轎門,之后朱俊陽探身進了花轎,在堂兄弟和軍中兄弟們的口哨聲起哄聲中,做了他早就想做的事——一把抱起他的小新娘,跨過火盆,沿著紅色的地毯,大步走進禮堂之中。
吉時已到,正要拜天地之時,突然一聲“皇上駕到——”,使本來熱鬧的場面,頓時靜默無聲。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羨慕。旭王和金安郡主,果然深得圣恩,就連皇上都親自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呢!
朱君凡不僅僅是自己來的,還把媳婦和兒子也帶過來了。一家三口,均是一身常服。皇后在宮女的陪伴下,去了內院,皇上卻留在了廳中。得,兩個主位被太上皇和皇上瓜分了,身為男方高堂的兩位——靖王和靖王妃,有點欲哭無淚地在主位旁各加了一個位置。
唉!明明是他們兒子成親,卻不能坐在主位,這種感覺真是一言難盡啊。靖王復雜地看了一眼老爹和皇上大侄子,心中有幾分不滿!
“繼續,你們繼續!不要因為朕,誤了吉時!!”朱君凡察覺到皇叔復雜的眼神,心中有幾分惡作劇似的快感。
“一拜天地——”颯王搶了司儀的職責,拉長了聲音把儀式的每一個流程喊了出來。被擠到一旁的司儀,一臉地無奈。人家是皇親國戚,他這個四品小官,如何爭得過人家?
蒙著紅蓋頭的余小草,感覺自己像個小木偶似的,隨著別人的號令,一絲不茍地做著每一件事。幸好,不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那個把她抱進廳堂之中放下后,就一直沒有松開的大手,讓她略顯惶恐的心,漸漸安定下來。身邊有他,真好!
當“送入洞房——”從颯王口中喊出的時候,小草微微松了口氣,接下來應該能歇會兒了!
隨即,她被送入了內院的新房之中。朱俊陽本來是用紅綢牽著她的,不知什么時候,紅綢已經成了擺設,那家伙直接握住了小媳婦柔嫩嫩的小手。又被后面朱俊陽的好友、下屬一陣起哄。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許多本來怕他的下屬,也壯起膽子,跟著一塊兒鬧騰。
這不,都一擁而入,擠進了新房之中。婚禮的流程依然在繼續,朱俊陽拿起赤金打造的小秤,在喜娘“稱心如意”的聲音中,挑起了小草頭頂繡工略顯粗劣的紅蓋頭,露出那張紅撲撲的小臉。小草的繡工,這么多年,就沒怎么進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