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昭熙醉著睡了一會, 也就清醒了過來,起床來沐浴更衣了,正想再接著睡, 發現書房的燈還亮著, 想必是楊千月還沒休息, 也就走了過來。
多年來, 都是表妹在遷就著他, 他知道這個表妹曾經是仙人,為他才下凡的,他雖然對她沒有愛意, 倒也有感激之情。
想到這里,趙昭熙再次皺了皺眉頭, 是了, 那個幫著表妹重生的人影又是誰?為什么那么的模糊呢?多年來, 他的記憶里總少了一些,具體來說是少了一個人, 可是他問了也沒有人知道。
推門進來,只見楊千月趴在桌上睡著了,面前還放著一幅畫,趙昭熙近前來一看,畫中人栩栩如生, 似曾相識, 看著題在上面的詩, 不由得念了出來, “芊芊桃花簌, 顏色落九秋,忘川奈何渡, 迢迢云路殊。”
這詩也是那么的熟悉,細看這畫人像桃花的手法,分明是自己畫的,這字卻不是自己的。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趙昭熙看著畫中的女子,心似乎澀澀的很是難受。
楊千月迷迷糊糊,意識到身邊有人,恍然醒了過來,一看到趙昭熙嚇了一跳,再低頭一看畫,更是有些心慌,手忙腳亂的將畫卷了起來,“王爺醒了?可要吃些東西?”
趙昭熙精神有些恍惚,“她是誰?我該認識的對不對?”
“不認識,你不認識她的。”楊千月否認,“她只是畫中人,不存在的。”
看楊千月神情不安,趙昭熙也沒有再問下去,既然她不說,他也沒必要強求,終究是他欠了她太多。
第二天一早白漓就不見了,好像他不曾來過一樣,趙昭熙留了兩日,也就再度前往邊境了,日子似乎一模一樣,沒有改變。
悠悠歲月,一日復一日,很快的,趙昭熙這一世的壽命到頭了,魂魄飄飄,至上云霄,恍惚神識清醒,他愣了一會,攸然一聲嘆息。
這紅塵一世,當真是如夢似幻啊。
云飄霧繞,他一身玄色云袍,頭戴著一頂玄色帝王冠,俊美容顏還是二十出頭的模樣,風姿俊朗,他不再是趙昭熙,而是掌管西天界的景霄帝君,在天界皆稱他為景帝,而他本名,羲昭。
隱約仙樂飄飄,四個神君從云層后出來,對著景帝俯身一拜,“屬下恭迎帝君歸來。”這四位乃是他手下的四位神君,協助他管理景霄的。
“這一世,過得倒也很快,可見得那司命星君,沒有給我亂寫。”羲昭的本性比起趙昭熙還要爽朗兩分,心性瀟灑,行事也是不拘小節得很。
回頭一看紅塵,只見得那趙王府里一片雪白,應該是要安葬他在塵世的肉身了,“我這凡間一世,如今想來記憶也都淡了,不過怎么怪怪的?”
瞇眼只見得他在凡間的妻子將一幅畫放進了他的棺木里,他眉頭微皺,等著棺木蓋上,他一伸手,隔空就將畫拿了過來,許多謎題都留在這畫上,他要好好的來看看。
“走吧,回去。”沒有再留戀,羲昭轉身往著云霧中走去,四個神君緊步跟上。
景霄是位于天界西邊,執掌六重青天,而天界能夠掌管一霄的,也就五位帝君而已,羲昭在天界也是地位尊高,自身歷千劫百世,仔細算來也渡過了九萬多年了。
景霄五重天的金烏殿是羲昭日常起居之處,稍微看了看這幾年里景霄的事務,羲昭就拋到了一邊,轉而拿起了那幅畫,畫還保存得很好,畫里的人還是栩栩如生,這般的清冷絕色。
他想了一輩子也沒有想明白的問題,沒想到到了如今,一樣是想不明白,這個人是誰?這天地間又有誰會這般的本事,能夠將他的記憶抹去,連他回歸了本位也想不起來。
移開目光,羲昭看了看在美人旁邊的那只狐貍,這白狐倒是認識的,白漓,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她不好找,找著狐妖就容易多了。
“明微。”
殿外一個白面書生模樣的男子走了進來,他是四大神君之一,明微神君,文墨極好,“帝君有何吩咐?”
“你來看看這幅畫。”羲昭招了招手,讓明微過去。
明微上前看了看,“畫工不錯,是帝君在凡間的墨寶吧?”
“這個女子,你可認得?”
“傾國之貌,絕色佳人,便是天界的仙子神女也比不上,凡間還有這般美人?”明微倒欣賞起美人來了。
羲昭默默的將畫拿了回來,實在是問錯人了,“你去一趟司命府,把我在凡間的命冊拿回來我看看。”
“帝君,這凡間的事都已過去了,還要看什么呢?”明微有些不解,帝君也不是第一次入世,怎么這次回來就怪怪的,和以往不同。
“有些奇怪,你去拿就對了。”羲昭沒有說太多。
“是。”明微只得去了。
羲昭繼續看著畫,又看了看詩,這忘川奈何渡,迢迢云路殊?忘川?奈何?羲昭不由得抿了抿唇,這可就不對了。
凡人寫詩,哪里會用忘川這般忌諱的詞?
“看來其中的故事,很嚴重啊。”羲昭直覺他忘記的是很嚴重的事,若不想起來,他就算是帝君也過得不安穩啊。
坐了一會,羲昭才突然想起,凡間自己隨身的佩劍可不是一般的兵器,而是仙劍,名喚玄素,這玄素劍應該是在天界劍池的,不管是是誰拿了,總是有記錄的,查一查這玄素劍是誰拿走的,也是線索啊。
想到這個,羲昭不由得親自去了一趟劍池,沒想到守劍神君竟說了,這玄素劍,是上神界的九蓮帝尊親自來取走的。
這可就更加奇妙了。
這位九蓮帝尊,羲昭還是認得的,或者說還頗有關聯。想當年九蓮帝尊入世時,還做過幾年他的徒弟,后來帝尊回歸上神界,沒了這師徒之份,多少也是還有點情分。
難不成是這九蓮帝尊一時得閑,看自己在凡間所以幫忙了下,自己記憶里缺失的那些畫面,是關于九蓮帝尊的?
這般想著,似乎也有道理,上神本就法力高深,也是一身清冷姿態,她若是隨便變個模樣和自己相識,也是很有可能的。
一路若有所思的回到了金烏殿,就看到殿里站著一個絕色僧人,不由得展顏一笑,“云釋,你怎么來了?”
這位僧人,名喚帝云釋,乃是西方的佛,也正是凡間那位長歌真人故事里的鳳凰,那位動了情的菩薩,脫了情劫之后,已經是立地成佛了,“知你塵世歸來,特來看看你。”
“坐,這塵世還不是一樣,生老病死,一瞬間而已。”羲昭笑著,“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九蓮帝尊很有閑情逸致,怎么會送了凡間的我,一把玄素劍?”
聽到這個尊號,帝云釋轉動了一顆手中的念珠,“帝尊不時在凡間行走,興許是隨緣吧。”
羲昭想了想,“也是有可能,畢竟她本來的性子也是耐不住寂寞的。”他有些感概的嘆息了一聲,“想當年她一盞斷情殤忘情,輪回入世,千折百轉方脫身離去,現在算來,也是千年前的事了。”
無意提到這斷情殤,羲昭皺了眉頭,忘川?斷情殤?冥界之中,有一處彼岸花海,有一座絕情殿,而絕情殿的主人,絕情帝君。
感覺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頭,羲昭再次看向了桌上還攤開的畫像,他曾在這只狐貍身上看到過彼岸花的印記,這狐貍應該是跟著畫里人的。
難不成她來自冥界嗎?羲昭猛地站了起來,又想到了些什么的緩緩坐下。
看他一驚一乍的,帝云釋不由得看著他,“確實是千年前的事了,怎么突然提起往事了?”曾經的深情深愛早已隨著歲月流逝,而他早已悟了,所以放下了。
羲昭想了一會,“云釋,你曾見過絕情殿,也飲過斷情殤,那你是見過絕情帝君,對吧?”這位絕情帝君,他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形,曾經踏足冥界時,也都是很湊巧的錯過了。
帝云釋點頭,“見過一面,絕情帝君,確實是名副其實。”
“那你看看,她可是這般模樣。”羲昭拿起畫像,走到了帝云釋旁邊。
帝云釋看了看畫中人,再次點頭,“倒是有五分相像,只是我見到的帝君,身著帝袍頭戴帝冠,與這女子裝扮相差甚多。”
看來,事實已經呼之欲出了。
抹除了眾人記憶,又有本事消除他記憶的,應該就是這位絕情帝君了。
可她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羲昭再次想不明白的皺了眉頭。
“這一筆一劃,盡是柔情萬種,看著是你的手筆,嗯?難不成帝君終于是動情了?”帝云釋唇角帶了些笑意,取笑了羲昭一句。
情?一字入心,羲昭愣了下,手不由得摸了摸脖子,脖子空蕩蕩的沒有戴什么,可他覺得這里應該戴著什么東西才對。
“芊芊桃花簌,顏色落九秋。”他重復著念了下這句話,“顏,洛。”
兩字驚心,突然間被封印的記憶在一剎那回到了他的腦海,羲昭不由得閉上了雙眼,腳步一退,坐倒在椅子上。
“原來,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