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后殿里, 女帝坐在窗前,窗前桌子擺了棋盤,她一手白子一手黑子, 正自己和自己下棋, 消磨著時間, 剛落下一顆黑子, 忽覺得左手腕一熱, 她不由抬手一看,手腕上紅線纏繞,她戴著那塊曼陀羅華玉墜, 玉墜散出一道光芒,頃刻間光芒又散去。
女帝眉微蹙, 玉墜封印已破, 他的記憶竟然恢復了?神思一動, 女帝嘆息了一聲,原來他輪回一世已經到了盡頭了, 回歸本位就算了,怎么還恢復記憶了。
往好的地方想想,這位景霄帝君也并非是尋常仙人,修為深厚,凡間十年也不算什么, 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而已, 應該也是可以忘卻放下的。
這般一想, 女帝就將這件事拋開了, 只是她始終也沒有解下戴在手腕上的曼陀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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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漓很是歡快的跑了進來, “女帝,聽說昆侖有金池盛會, 很多神仙都過去呢,我們也去好不好?”
“我不愛湊熱鬧,你自己去吧。”女帝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繼續下著棋。
白漓耷了下耳朵,很是無奈,“我是妖啊,連著昆侖都進不去啊。”
“哦,這倒也是。”女帝點了下頭,隨手一點,往白漓額間點了一個紅印記,是半朵的彼岸花形狀,“帶著我的印記,沒人會欺負你的。”
白漓有點憂傷,他不是怕別人欺負啊,他本意是想讓女帝一起出去走走的,自從那一年回來后,女帝就沒有出過忘川,他都怕她悶出病來。
“女帝,聽說趙昭熙已經死了呢,他會上黃泉路,到冥界來吧?”白漓想著,都已經這樣了,好歹也該讓趙昭熙死后知道真相,然后安安心心的再去投胎吧。
“他只是到紅塵里走一遭,結束了就回去了,不需要到冥界來。”女帝一邊下棋一邊回答。
不需要到冥界?也就說其實趙昭熙真的是歷劫的仙人,并非是凡人,這個有點出乎白漓的意料了,若他是仙人,那他就是白操心了,“那,他是天界的?”
女帝點頭,“去玩吧。”
有點迷茫的出了絕情殿,白漓在走廊上站了好一會,勾玉從花海中過來,看白漓愣愣的,不由得問道,“怎么了?肚子餓了?”
白漓看了下這個跟隨在女帝身邊的鬼官,“勾玉,女帝她會忘情嗎?”
勾玉輕笑了下,“女帝是絕情帝君,本無情,何來的忘情。”
聽到這個答案,白漓更加的郁悶了些,“這樣子多無趣,女帝看著很寂寞。”
勾玉摸了摸白漓的頭,“女帝度六界生靈,不會寂寞的。”就算有,女帝也該很習慣了,又何須去打破這些平靜呢。
景霄之中,羲昭站在空山山峰上已經很久了,看著對面那云霧籠罩而顯得嫵媚多姿的青山翠林,細細的整理著歸來的記憶。
趙昭熙與顏洛的十年,點點滴滴都在趙昭熙的心頭,即使是記憶被封印了,他也是困擾一生,尋找了一生,興許因為是趙昭熙一生的執著,所以即使他現在是景霄帝君,也還是覺得一顆心被這情意緊緊纏住了。
女帝,這兩個字代表的意義,他如今是再清楚不過了。
千萬年前,盤古大神開天辟地,六界尚未分明,天地之間就孕育出一朵紅白兩色相間的花,萬年之后,女媧上神造人,而人有形無靈,生命短暫難以維持。那花化為人形女身,是為上古神,名喚彼岸,彼岸取白蕊成靈,化作三魂七魄,故為魂魄之主。
當時人類身體若亡,魂魄便天地游蕩,未有歸宿,彼岸開辟冥界,以保魂魄,更設下黃泉之路,以彼岸花牽引游魂歸冥界,引忘川水以洗滌魂魄之污垢。
后來冥界漸成規模,六界漸漸區分開來,彼岸身份特殊,為眾生不入上神界,故而稱她為女帝,長居于冥界忘川絕情殿中,而那彼岸花海,便是新生魂魄生長之處。
就算他是掌管一霄又如何呢,始終都不及她的。
羲昭嘆了一口氣,多想無益,不如去一趟絕情殿,見一見她,也許就有了答案了。
沒有再猶豫,羲昭通過界門直接到了冥界,冥界這個地方,他為公為私總的也來過十幾次,這忘川也是來過兩次的,只是那兩次都不曾見過女帝。
冥界的天長久的陰著,到了夜里更是云霧繚繞,而在彼岸花海這邊,白日里還是有些許光芒,都是彼岸花里魂魄的光。
眼看著紅紅白白的偌大花海,羲昭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忽見的花海中一座亭子,亭中坐在那里穿著玄色衣袍的不正是他想見的女帝嗎?
深吸了口氣,羲昭穿過花海靠近,近了,方看到亭子題著的名字‘離亭’,到了亭外羲昭停下了腳步,看著背對著他的女帝,拱手俯身一拜,“景霄羲昭,見過女帝。”
女帝轉頭看了看他,并不意外,換了個方向,面對著他坐著,“帝君無須多禮,請坐。”
她還是那么美麗的模樣,也是一樣的冷漠,毫無情緒,滿是平淡,就像是看著一個路人一樣,只肯看一眼,偏偏的這一眼還是那么的淡。
羲昭走進亭子,坐了下來,“曾經到這忘川求見女帝,總是不得而見,沒想到有緣在凡間相見。”
“既是凡間的事,如今歸去,緣也就散了。”女帝言語冷淡。
羲昭搖了搖頭,“不對。”他抬眼直視著女帝的雙眼,“我想問你,你真的不曾對我動情嗎?”這個答案,趙昭熙想知道,而他羲昭也想知道。
似乎未料到羲昭會這般的直接,女帝眼神閃躲了一下,“你照顧我十年,也是有情有義,能給你的已經給你了,至于情這個字,我本就沒有,所以給不了。”
羲昭還是搖頭,“不對。我也曾以為我不會動情,可是這一次,我確實動情了,從人到心,從心到魂魄元神,我對你動情了,你一直都是女帝,你曾對我那般親近溫柔,又怎么會是無情呢?”
此時的羲昭,更確定了自己的心意,沒有凡人與仙人之間的差別束縛,他也更懂得自己想要和能給的。
“我占了人身,難免沾了些人性罷了,可我始終都不是人。”女帝解釋了一句,“帝君歷經滄海桑田,也曾經歷無數劫難,方有如今修為,難道區區情關,過不了放不下嗎?”
“不愿意,這么久,唯一這次真的動了情,有了心,又怎么舍得放?天宮歲月與這冥界一樣,孤高寂寥,即使只是一絲溫暖也想抓著不放的。”羲昭說得很是動情也很是堅持,“我們還有太長久的歲月,為什么不讓自己過得好一些呢?”
羲昭相信,只要女帝有情,只要她愿意,那沒有什么可以阻攔他們兩個相處相愛,甚至是成親。
女帝站了起來,“我想說的只有這些,帝君想要的我給不了,至于帝君要堅持的,我也不強求你放,以后不用再來了。”往前走了一步,女帝的身影就消失了。
離亭寂寂,唯有羲昭坐在那里,他有些無奈,女帝還是和凡間一樣的,面對情字是避退三舍,看來她對自己的情意確實是只有一點,輕易就可以放下。
蓮香一瞬,流光一閃,一個白色身影出現在離亭里,正是九蓮帝尊,她看了看羲昭,抿著唇輕笑了一下,“想不到,原來是你。”
羲昭站了起來,對著九蓮行了一禮,“見過九蓮帝尊。”
“我原本還奇怪那個趙昭熙是有何本事,原來是你,這就不奇怪了。”九蓮并未親眼見過趙昭熙,所以也不知道趙昭熙是羲昭轉世。
“帝尊這是何意?”羲昭不明白九蓮的意思。
九蓮看了看遠處的絕情殿,“你可知這里為何叫絕情殿?”
羲昭稍微想了想,“因為有斷情殤,斷魂魄七情,故而絕情。”
“也算一個緣由,另外的緣由則在女帝自身。”九蓮坐了下來,看著亭外的彼岸花,“女帝當年取花蕊造魂魄的事六界皆知,可唯有我們幾位帝尊知曉,她取下的是自身的情絲,情絲化魂魄,故而有魂魄者皆有情,可這與天具來的情絲一去,女帝便再也與情絕緣了。”
九蓮轉頭看羲昭,“她借了人身,也就借了那人身的情緣,所以有情是正常,離了人身,那絕了情意更是正常了,你執著無用,也無須執著。想讓她有情,除非六界蒼生皆失了魂魄,補了她的情絲。”
聽到這個緣由,羲昭就明白了,他與女帝之間的,不僅是這天界與冥界的距離,更不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意愿,而是關系六界蒼生。
就算女帝有意,可那意也不是情,她早已絕了情,又哪來的動情呢?
看羲昭瞬間顯得絕望的神色,九蓮輕搖了下頭,“原本我還勸她,既然在塵世,不如就肆意一點去感受一番人世的七情六欲,想不到她始終是做不到,她也是不想你陷得太深,放下吧,你與她無緣無分也無情。”
原來他果然是天真了些,原來不管是凡間還是天界,他與她是真的無緣無分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