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將至,露水未散,流華院已經有了人聲,幾個侍女打掃了院子,備下顏洛晨起要用的清水早膳,銀環替下青柳,帶著兩個侍女服侍顏洛起床。
漱口洗臉后顏洛坐在妝臺前,任著銀環為她梳理青絲,梳了發髻,銀環打開妝匣,里面擺著琳瑯滿目的發簪,只是表面上竟然有一張折疊著的紙,“這是什么?”
感覺到那張紙上纏繞的陰氣,顏洛伸手拿了起來,展開一看,白紙黑字,寫著一首詩,“昨夜星光燦,遙思夢中人。容華語嫣然,嬌姿步生蓮。一見傾郎心,為卿相思深,若有前世緣,何時得再見?”落款,蔣溫文。
嗯?這詩?一點水準也沒有,不好。
顏洛隨手一扔,“扔了吧。”
“是。”銀環將紙揉成一團往袖子里一塞,挑了一發簪給顏洛戴上,“早膳備了銀耳湯,還有昨日采的蓮子做的蓮子糕,王妃那邊還送了好幾樣糕點過來,都是姑娘愛吃的。”
“嗯,待會再過去請安。”常在府中的,也就只有楊雪心和顏洛,為了自家夫君和兒女平安和順,楊雪心每日里都要親自祈福念念經文,也是賢妻良母,一片真心了。
早膳擺在了露臺上,顏洛只喝了一碗湯,吃了兩塊糕點也就不吃了,白漓倒很是能吃,每樣都差不多吃了一半才罷休。
侍女收拾著東西下去,露臺上剩了顏洛和白漓,看白漓嘴巴的毛都沾著糕點渣,顏洛搖了搖頭,“你這樣吃下去,應該是會成為胖狐貍吧。”
白漓瞥了她一眼,砸吧了下嘴,“這凡間的東西就是好吃,你自己不吃是糟蹋糧食,我這是幫你少做些孽。”
顏洛伸手撓了撓白漓的下巴,“昨晚跑哪里鬼混了?還敢把外面的東西帶回來?”
白漓每一根毛都僵硬了一下,這個臭顏洛也太討厭了,“你知道我出去了?”
“流華院里,就算一朵花謝了,我也知道。”她的神識又不是擺著好看的,這些事,不需要刻意就可得知了。
白漓拉聳了耳朵,“我就出去走了走。”
“還有呢?”
“遇到了幾個女鬼。”
“接著呢?”
“女鬼很可憐,我就想幫幫她們。”
“所以呢?”
“我就想讓你幫忙懲治一下那個蔣溫文,畢竟這是凡人的事。”白漓還是遵紀守法的,絕對不傷凡人性命,以免誤了多年苦修。
顏洛輕瞥了這狐貍一眼,“凡人的事,我也不會插手的。”她是當自己在凡間休假的,不管冥界事,也不管凡間事。
白漓是滿心的不信,“你不是剛管了那鬼魅的事,那也是凡人的事啊。”
顏洛默默的沒有回答,那可不是凡人的事,那是趙昭熙的事,他的事自然不同尋常凡人。
白漓只當顏洛默認了,苦口婆心的勸著,“那三個女鬼被那個蔣溫文騙了一片真心,又誤了性命,如今飄蕩陰陽之界,實在是可憐得很。何況,她們那么好心,還特意來提醒你,不忍你上當,憑著這份善意,你也不該袖手旁觀才是。”
說的是蕩氣回腸,十分可憐可惜可嘆的。
顏洛站了起來,理了理裙擺上不存在的褶皺,“若是這般可憐,那也是她們此生的孽債,我不會插手的。”
凡人皆是業障重重,今生的怨前世的債,還清了也就兩全了,就算是愛恨入骨難斷的,一杯絕情殿里的斷情殤,也就一干二凈了。
看著顏洛下了樓,白漓氣惱的跳上了露臺的欄桿,果然是一個冷情的,已經相處了一個月,這個顏洛總是一副清冷如霜的模樣,不嗔不笑,無悲無喜,事事過眼如塵煙一般。
他就是看不慣這般沒有煙火氣的人,這次的事,由不得她不管!
看顏洛和幾個侍女出了院門,白漓幾步進了書房,幻化成人身,取一張紙,提筆就寫字,“靈犀一點情意通,月上柳梢倚輕舟。古城西畔水如鏡,蓮開并蒂問真心。”
滿意的看著自己做的情詩,白漓寫下了落款,簡單的一個趙字。吹干了墨,將信折好,輕輕吹了一口氣,信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夜再度降臨,城外的蔣家,書房中亮著燈,蔣溫文坐在桌前提著筆皺著眉看著面前鋪好的紙,半天也不寫一字。
許久還是放下了筆,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就算是寫了再多的情詩又如何呢?還是沒有門路能把這些寄托了他無限才華情意的詩句送到那趙姑娘的面前。
他在離著王府最近的酒樓茶館里徘徊了一個月了,也不曾見過趙姑娘出府,連著內院的人也不曾見過,也沒有得打聽這位姑娘是什么性情。
再次嘆息了一聲,蔣溫文打開一個匣子,里面已經有一疊他寫得情詩了,一看不由得皺了眉頭,這最上面的這首不是他最得意的那一首詩啊。
拿出來翻了翻,其他的都在,偏偏不見了最好的那首,莫非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偷了去?
臉色一變,蔣溫文正想高聲喊人,忽見窗外人影一閃,一張折紙被投擲了進來。
“誰?”蔣溫文疑惑的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只見得一個樹后有一個女孩探頭出來,又一下子縮了回去,往樹后一躲,不見了人影。
這是哪家的丫頭?
蔣溫文回身撿起了那張紙,打開一看,這是?情詩。
細細看了兩遍,看著落款的趙字,蔣溫文不由得有些心情澎湃,莫非是趙王府的姑娘?
“月上柳梢倚輕舟,古城西畔水如鏡。”這城西有一湖,還有一座水鏡橋,莫非是約他月上柳梢的時候去那邊泛舟游玩?
心中一陣歡喜,蔣溫文臉上笑容頓時就蕩漾了起來。
莫非是上天憐他一片癡情,竟將他的情詩送到了趙姑娘的面前,得以打動芳心,才回了這首情詩,約他相見訴一片真心。
按著如今的節氣,應該是戊時,明日戊時,城西相見。
蔣溫文確定了時間地點,滿心歡喜的將詩又看了好幾遍,當下也不寫詩了,捧著這張紙,就回了臥房,要去挑選一件最好最貴的衣衫,明日他定要打扮得讓趙姑娘再見傾心。
樹后,桃兒的鬼魂一直看著蔣溫文的舉動,很是嫌棄的輕哼了一聲,她才出了蔣家,回了城,來到了她們姐妹日常相聚的一處無人居住的古宅里。
小廳里,盈娘三個女鬼都在,看桃兒回來,都站了起來,“怎么樣?”
“信已經送到了,我想那個人肯定會去的!”桃兒很是堅定的說到,“已經在挑選衣服了。”
盈娘暗暗咬了咬牙,“那明日我們就好好的看著,有機會就把他推水里,讓他浸浸湖水。”
柳玲還是愁苦的神色,“那明日顏姑娘去了,鬧得大了,豈不是誤了顏姑娘的名聲?”與陌生男子相會,若被旁人得知,那顏姑娘定是要可憐了。
一提起這個,盈娘也猶豫了一下,王婷倒是比較干脆,“反正是這姑娘愿意,不然也不會寫了詩來,她有心,應該不會有事的。”
盈娘點了點頭,“桃兒,再給你個任務,你再到王府里去一趟,提醒提醒顏姑娘,讓她明日多帶幾個人,莫讓那負心人占了便宜。”
桃兒點頭應下,“好,那我這就去。”桃兒很快就出了門,飄飄蕩蕩的到了王府,穿墻過戶的到了流華院。
躲在樹后,只見露臺上燈光明亮,那位顏姑娘正和一個很是俊俏的公子下棋,輕聲言笑的很是歡樂的樣子。
等了好一會,桃兒也不敢冒然過去,突然頭上枝葉聲響,她抬頭一看,只見昨夜見過的狐仙公子正在上面低頭看著她。
桃兒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一笑,“狐公子,信我已經送過去了。”
“嗯,送過去了就好。”白漓一點頭,透過樹葉,看向了露臺的顏洛和趙昭熙,這兩人一處的,都不理他,害他甚是無趣。
“盈娘讓我來提醒顏姑娘,讓她明日多帶著些人,免得被那人占了便宜。”桃兒將話傳了一遍。
白漓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知道了,我會跟她說的,你回去吧。”
“好。”桃兒隱去了身形,很快就離開了。
在樹枝上馱了幾步,白漓趴了下來,目光不離還在下棋的兩人。
趙昭熙下午難得回來,一家人一起吃了晚膳后,趙昭熙就陪著顏洛回來,看了一會書,就擺了棋盤下棋。
趙昭熙棋藝不錯,而顏洛雖然懶散,這棋也是下了幾千年了,漫不經心的也總是能贏趙昭熙,從小到大,不知是趙昭熙相讓還是如何,她都是沒輸過的。
一局完結,顏洛還是贏了兩子,喝了一口茶,她微微一笑,“哥哥的棋藝似乎進步了些。”
趙昭熙看著顏洛,滿眼柔情,“始終比不上洛兒。”顏洛的棋藝確實很好,自從那年跟顏洛下了一盤棋后,他就很是佩服。
那年的顏洛才七歲,也沒見過她下棋,第一次和他下,他就輸了十幾子,便是父王看了洛兒的布局,也很是認同她的棋藝。
“哥哥事忙,不比我閑散。”想她在冥界,有時都是自己和自己下棋,打發一些時間的,多少練了一些棋藝。
趙昭熙搖了搖頭,不經意一低頭,卻看到地上有一個紙團,有些好奇的拾起展開一看,這是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