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除夕, 這天,趙昭熙一家人聚在一起,早早的吃了團(tuán)圓飯, 趙昭熙喝了幾杯酒, 返回北院要換身衣裳, 待會要一起守歲。
舉步進(jìn)了北院, 便看到掛著一盞燈籠的梅樹旁, 女帝正伸手摘下一朵梅,那梅花竟然不及她芊指的白皙。
銀白色的紅紋衣裙,外罩著一件繡著精巧的曼珠沙華的白色披風(fēng), 散著的青絲上,一對紅色珊瑚簪挽著發(fā)髻, 素而帶艷, 最是多姿, 直將一樹白梅的顏色壓下。
“顏洛。”一聲呼喚,多少相思, 濃濃的情意無法隱藏,幾步上前,伸手欲抱住她,硬是忍了下來,只低頭一禮, “女帝。”
女帝看著他, 雪又慢慢的飄了下來, 落到趙昭熙女帝的發(fā)上、身上, 也許, 這一瞬間,便是白頭偕老吧。
“聽說, 凡間的人都會在今日與親人相聚,我不好見他們了,便來見見你。”女帝微微一笑,“北海那里有一片梅林,開得甚好。我?guī)闳タ纯础!?
“北海?待會,”趙昭熙欲言又止。
“不耽誤時(shí)間。”拉著趙昭熙的手,登時(shí)千尺,云海漂浮。
看著趙昭熙緊閉著眼的模樣,女帝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趙昭熙的眼皮,“不用怕,睜開眼睛。”
握著女帝的手,趙昭熙睜開眼睛,但見整個(gè)上珩城已經(jīng)在腳下,燈光星星點(diǎn)點(diǎn),宛如繁星,身旁是連綿不絕的云,迎面而來是微寒清風(fēng)。
這應(yīng)該是登高望遠(yuǎn)的最高境界了吧。
“怕你不習(xí)慣,騰云會比較好一點(diǎn)。”女帝平常走動,都是直接劃破虛空,瞬息現(xiàn)影,極少這般騰云。
“這樣立于蒼穹,確實(shí)是難能一會。”趙昭熙眼看著不停飄過的云,有點(diǎn)暈眩。
不多時(shí),女帝慢慢停了下來,帶著趙昭熙踏上了實(shí)地。
感覺腳上踏實(shí)了,趙昭熙松了口氣。一看周圍,目所及,皆是梅,紅色、白色、黃色、簇簇?fù)頁恚窆潜。砣嗣废悖呷胄钠ⅲ厣习籽┟C#ㄓ序暄研〉缆冻鲔欅E。
世外梅林,毫無人跡,星光微微,忘塵之處,女帝伸手一指,幻化出千點(diǎn)光芒,落在梅花之上,映著梅林宛如月光籠罩。
“我們到前面去。”拉著趙昭熙沿著小道前行,前面一處梅樹之下,渺渺云霧起,竟是一處泉水,周圍梅花開得更勝。
“這是冰魄泉,唯有每一年梅開之時(shí),梅花雪水落入泉中,才會形成,這泉水煉筋洗髓,還算可以。”
“你經(jīng)常來這里嗎?”看女帝對這里很是熟悉的樣子,趙昭熙問道。
“許久之前,來過一次,你到泉水里吧。”女帝帶趙昭熙來,自然不是只為了看花,冰魄泉才是重點(diǎn)。洗去凡胎污垢,好讓他神清目明,延年益壽。
趙昭熙聞言一笑,“這里?”露天之地,在這梅林里沐浴?而且,女帝還在旁邊。
“嗯。”女帝點(diǎn)頭,伸手就去解趙昭熙外面的斗篷系帶,趙昭熙一把抓住她的手,“還是看花就好。”
“不會冷的。”女帝以為趙昭熙會怕冷,“這是溫水。”
“女帝,其實(shí),男女有別,在你面前沐浴,我?”趙昭熙不知該如何說。
“那,那這樣好了。”女帝纖手一揮,無數(shù)梅花花瓣匯集成面,將泉水四周圍住,“你去泡兩刻鐘,我在這里等你。”
看女帝這么堅(jiān)持,趙昭熙也不好拒絕,只能穿進(jìn)梅花墻里,脫了衣裳,泡在水中,溫?zé)岬娜坪鯇⑺械钠v淹沒。
花墻之外,女帝伸手折下一枝紅梅,她已續(xù)了趙昭熙與楊千月的姻緣,他是無法掙開這個(gè)命運(yùn)的,趙昭熙啊,緣已淺,時(shí)已短,只怕再會無期,看你,用情至深,我何忍你之后一生苦相思,我結(jié)下這段緣,是對還是錯(cuò)。
兩刻鐘之后,趙昭熙便出了泉水,只覺得一身輕松,體內(nèi)真氣在全身筋脈中逸動,功力大進(jìn),這泉水果然是有妙用。
出了梅花墻,梅花瞬間散去,女帝站在不遠(yuǎn)處,對著他微微一笑。熹光,梅香,她灼灼而立,占盡風(fēng)流,“趙昭熙。。”她輕言一喚,滿是柔意,“你有什么愿望嗎?”
“愿望?我希望天下太平,君明臣賢,百姓安居。”這是趙昭熙平生所愿,也是他一直在努力的事。
“恩?還有嗎?”女帝又問,趙昭熙這個(gè)愿望,算是基本可以實(shí)現(xiàn)吧。
“還有,能時(shí)常看到你。”我不求朝朝暮暮在眼前,只希望,你覺得地府冷清之時(shí),能夠來見見我。
女帝移開了目光,低頭看著手里的梅枝,“冬日將近,梅花,也要謝了。”梅枝在她手中消散,化作虛無,“走吧。我送你回去。”
趙昭熙任女帝牽著手,心在那一刻,鈍痛。
轉(zhuǎn)眼回到北院,趙昭熙看著女帝,“十五的時(shí)候,有燈會,你來陪我看燈好不好?”似乎是懇求,帶著悲傷。
“好。”女帝回了一聲,“我也想看看人間的燈會。”女帝瞬息消失無蹤。
趙昭熙只是看著女帝剛才站著的地方,地上薄雪,毫無印記,女帝啊,我們的緣分要盡了嗎?眼中似乎有淚,趙昭熙長出了口氣,那也不要緊,就算以后見不到,你也是我趙昭熙心中唯一所愛。
十五很快就到了,上珩街頭,天還沒黑就熱鬧了起來,各府在御街上搭起了彩棚,花燈高掛皇宮的宣德樓上也是一片燈火輝煌,街道兩旁,歌舞百戲上演,人群涌動,無比喧嘩。
趙昭熙眼看太陽下山,便等在了小院里,眼前似乎水紋波動,女帝已經(jīng)站在他面前,白裳翠袖,青玉釵,發(fā)如墨,清雅柔美,宛如青蓮。
幾步上前,趙昭熙一笑,“你來了。”
女帝伸手握住趙昭熙的手,“今日我是顏洛,哥哥,帶我去看燈會吧。”
反手將女帝的手握在手中,趙昭熙點(diǎn)頭,“好,只有你和我。”你之所愿,我必從之,卿為我紅妝一襲,我豈會負(fù)卿心意。
牽著女帝沒有再放開,長街上,兩人隨著人群慢慢走著,趙昭熙仔細(xì)的護(hù)著女帝,免得旁人碰到她,看不少人都提著花燈,女帝也覺得不錯(cuò),拉著趙昭熙走到一個(gè)賣燈的攤子前,眼看著趙昭熙,“我也要花燈。”像是要糖的小孩一樣,露出討好的微笑。
“好。”看一眼就覺得心軟,趙昭熙笑著看女帝拿起一個(gè)金魚燈,付了銀錢。
“哎,你們也在這里?”白漓突然從旁邊冒了出來,“女帝,你來凡間,怎么不帶著我啊?”
女帝看了他一眼,“那明日你就回絕情殿吧。”
“啊?哦,好!”白漓吐了吐舌頭,不敢違逆,轉(zhuǎn)而看向趙昭熙,“聽說世子要與清河公主結(jié)親了?真是恭喜啊。”
“清河公主?”女帝疑惑了一下,想不起來是什么模樣,無關(guān)緊要的人,從沒入過眼,自然沒有印象。
“就是那個(gè)十分美貌的公主啊。”聽到女帝應(yīng)聲了,白漓更是興致勃勃了,“而且溫柔多情,對趙昭熙可好了。她、”
“沒有,只是說過幾句話而已,你不要亂說了。”趙昭熙攔住白漓還要繼續(xù)說的話。
女帝淺露笑意,“那個(gè)人的姻緣,不在趙昭熙身上。”
“你又知道!”白漓無奈,這個(gè)女帝還真是淡定。
“不聽你瞎扯,我們繼續(xù)逛。”怕白漓又瞎說什么,趙昭熙忙帶著女帝走開,惹得白漓一陣笑,可是笑聲盡,便覺得一絲悲,仰頭看了看天空,這情,究竟是什么呢?”
“白漓盡胡說,你可不要信。”走遠(yuǎn)了,趙昭熙解釋般的說道。
女帝笑了下,“我知道。”停頓了一下,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趙昭熙,其實(shí)如果有一個(gè)人能夠陪伴你一生。”
“不要說。”趙昭熙打斷女帝的話,望著女帝的雙眸,“你是唯一,唯一,便是只有你一個(gè)。”不要說出那些會傷我心的話,我一點(diǎn)都不想聽。。
女帝點(diǎn)了下頭,“那邊好熱鬧,我想看看。”
那里圍著人群,不知是什么事,不時(shí)傳來笑鬧聲。兩人好不容易擠進(jìn)了人群,原來是一個(gè)江湖賣藝的人在表演,如今在臺上的是一個(gè)俏麗的女子,舞著一把劍,身姿曼妙,劍法倒也有幾分的靈巧。
看了一會熱鬧,兩人慢慢的走到了河邊,水中花燈隨水漂流,岸上人,低頭看燈。
女帝往前走了幾步,背對著趙昭熙,聲音清泠,“世人多有執(zhí)念,只是人死燈滅,執(zhí)念也就消散了。可是,也有一些人,即使死去,也難忘心底執(zhí)念、最是情難忘,所以絕情殿,有一斷情殤,一杯飲,忘盡前塵愛恨。可那斷情殤太烈,我特取了一杯忘情水,你喝下吧。”
女帝緩緩轉(zhuǎn)身,手中一杯清水,水至清無色。
“不!我不喝。我不要忘記你。”趙昭熙拒絕,看著女帝,“我可以不再見你,可是我不想忘記你。”他絕不對不要失去對女帝的記憶,那一些他要珍藏一生的記憶。
“可是,那太苦了,我不想你有苦痛。”一杯特別釀制的忘情水,忘記心中深情,再結(jié)人生緣。
“不苦。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個(gè)瞬間都是甜蜜。女帝,讓我記著你,好不好?”趙昭熙言語含悲。
“那我要取回曼陀羅華。”
這是屬于她的東西,要回也是常理,趙昭熙只好應(yīng)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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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俯首,女帝伸手解開了曼陀羅華的繩結(jié)。
“能再見你,我很是歡喜。”趙昭熙望著女帝。
“嗯,我也是。”她伸手輕擁著趙昭熙,點(diǎn)點(diǎn)的光芒從他身上溢出,聚集在了曼陀羅華之中,這是屬于趙昭熙的記憶,那記憶里有一個(gè)名喚顏洛的人。
她終究還是取走了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