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打擾是郁悶的,被人打擾好事更是郁悶加郁悶,沈寒蒔的臉臭的跟悶了一個月沒洗的襪子一樣,全身都籠罩在陰郁中。
月光拉長了輪椅的影子,輪椅上的合歡身體隱在黑暗中,格外落寞。
“我……”他看了眼我,看了眼沈寒蒔,表情有些驚慌,手推動著輪椅,低頭轉身。
奈何門前的位置太小,他匆匆轉身,輪椅卡在門前的臺階上,就是轉不過去,他愈發用力,整個人都和輪椅較上勁了。
“對不起,我、我、我明天再來。”他說的也急,象是道歉,急忙地想要回避,我只聽到輪椅的角打在臺階上,突突地響。
我披衣而起,此刻的沈寒蒔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搖頭出了門,把這里留給了我和合歡。
“你怎么來了?”我很是奇怪,想要從他臉上尋找些許蛛絲馬跡,奈何這個家伙一直低垂著頭,除了一個頭頂,我什么也看不見。
“不想待在皇宮里。”他的回答就這么簡單,我抬頭看去,庭院門口,幾人探頭探腦,看到我出現,馬上行禮示意,看來是護送他的人了,接著一個個巨大的箱子被抬進了院子里,讓我呆愣。
秋夜的風吹過,他縮了下,華麗的宮裝雖然高貴,卻薄。
“進門說。”我推上他的輪椅,將他推進了屋子里。
當門在眼前緩緩闔上,我一轉身,就看到他那雙亮閃閃的眼,正霍霍明朗望著我,帶著一絲壞,“姐姐,你怪我嗎?”
“怪你什么?”
他抿唇,偷笑,“你知道我是故意的。”
我能不知道嗎,他在門口停了那么久,分明就是故意攪擾我和沈寒蒔好事,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大膽的承認了。
這個娃,變壞了。
“知道,不過寒蒔不會計較。”我笑了笑。
沈寒蒔愛吃醋,也有著強烈的是非心,雖然這個是非只以我為中心來論斷,但他也同樣清楚在我心中他的地位,有些醋他吃,有些醋他根本不在意。
雖然口頭不饒人,心里卻透亮著。
嘴毒不過是因為傲嬌的性子使然,也知道我喜歡他的傲嬌,縱容著他的傲嬌。
不過……從熱情似火到憋著,那家伙的表情肯定是不太爽的。
想到這,我的臉上又掛著了輕快的笑。
合歡的眼底閃過一抹復雜,失落一閃而過,旋即又嘲弄了起來,“我知道你們在一起,我心里難受,所以故意的。”
承認的如此爽快,我還能怎么樣?
“你娘她居然放你出來?”我有些奇怪,“此刻她不是該與你敘母子情深嗎?”
“有什么情深的?”他的口氣怪怪的,“我不記得她,什么感覺都沒有,說情深你信嗎?如果不是皇位無人,她會記得我嗎,說白了不過是利益關系而已,和感情有關嗎?”
這種直白的話從一向純凈的人口中說出,讓我心驚。才短短一兩個月,他的心境改變如此之大。
“不管是什么,她會放你出來都很奇特。”
如今合歡是寶,是赫連千笙唯一的心頭肉,她不應該是團團裹著保護著么,如此放任他半夜游蕩,真是大膽。
合歡笑了,沖我眨眨眼,“我和她說,那段海墨敢在大殿上殺我,也不知道宮中有多少她的人手,若是我被人行刺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正貼心的人保護,不像你在身邊,讓我不用猜測誰會害我,她一聽,就放我出來了,說待冊立太子的圣旨下了之后,我再回宮居住。”
這娃,居然還知道直切赫連千笙的軟肋,在赫連千笙的眼中,朝堂失衡,后宮難免受到波及,誰是忠于她,誰是心懷鬼胎,在這個時候的確很難分辨。而我,“澤蘭”的外人,在這個時候給予合歡的保護,一定是最真心的。
只是這冊立太子……
赫連千笙今日給了合歡皇子的身份,之后還要昭告太女的死訊,最后才是名正言順地將太子之位給合歡,算算日子也不可能短,莫不是這些日子她都打算將合歡托付給我了?
聽著院子里不斷有人進出,還有沉重的箱子落地的聲音,估計是沒錯了。
別說今日了,只怕短時間內,我都不可能和寒蒔能親密纏綿了。
他卻開開心心的,手指扯著我的袖子,“皇宮里太冷清,還是你這里溫暖。”
一邊說著,一邊瞇著眼睛,輕巧地打了個呵欠,蹭蹭地靠了上來。
忙碌了一天,外加一晚的驚心動魄,現在都過了三更了,以他孱弱的身體能不困嗎?
“合歡,去床上睡。”我叫著他。
他看看我,朝我伸出了雙手。
他行動不便,以往在車上,也是我抱著他挪動,只有在人前,顧及身份及名譽,才是沈寒蒔出手。
按理到了“紫苑”這些事都不應該由我來做了,可關著門,他又如此困倦,我也懶得再驚擾其他人了。
把輪椅推到床邊,輕輕地把他挪到床上,合歡的手撐著床,往內挪了挪,然后扯上了我的袖子。
我遲疑了下,他已經抓著我的袖子睡了過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這明明是疲累已極了的樣子,居然還強撐著從宮里跑來驛站,還絮絮叨叨說了那么久,這個家伙,真是不可愛。
看著他睡的安寧,扯著我的衣袖枕在胳膊下,極占有似的護在胳膊里的姿態,我看著好笑,輕輕抽了下手。
很小心的動作,手從袖子里一點點的脫出,他壓的這么死,抽掉衣衫是沒可能了,只能脫。
可我才抽了一半,那安穩睡著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眼中全是警醒,“姐姐,你要走嗎?”
那聲音里,滿是惶恐不安。
我半抽著手,不上不下,尷尬地望著他,“吵醒你了嗎?”
他搖搖頭,“我只是習慣醒著,不敢睡太死,怕突然醒來你就不見了。”
以往的每日,他也是這般突然的驚醒,看看我,再安心地睡去嗎?那一夜之中,他要醒多少次?
為什么我從來都不知道。
“姐姐,別走好嗎?”明明是疲憊已極的聲音,發著低低的哀求,強撐著不敢閉上眼睛,“再過幾日,我就不能再這樣與你在一起了,待你回了‘澤蘭’也不知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別走。”
最后兩個字,輕如嘆息,讓人心碎。
“好。”我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我不走。”
淺淺笑容忽現,他安心地閉上眼睛,枕著我的袖子,又一次睡了過去。
他信任我的話,但是警醒對他來說似乎已是一種習慣了,一夜之中,我沒有合過眼,就坐在他的床頭,看著他。
果然,不過頓飯功夫,他又忽然睜開了眼,目光四下搜索,最后定格在我的身上,在確認我的存在后,再度閉上眼睛。
太過頻繁的清醒,一夜之中怎么也有十幾次,到最后我索性將手撫上了他的眉眼間,以動作示意他不準他再醒。
手掌半覆蓋下的人露出一絲笑,掌心按上我的手背,貼著我的手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沒有再警醒,而是安然睡到了天亮。
當天色蒙蒙,一夜無眠的我聽到了門外熟悉的腳步聲,停在我的門口,心頭一動,輕輕站起了身,拉開門。
門外站著沈寒蒔,那雙眼打量了下我,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我丟給他一個白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不會。”他語氣輕松,遞給我一個檀木信匣。
這么貴重的信匣?
我隨手打開,是一張金箔打造的請柬,足見下帖人的用心與富貴身份。
“誰的?”
我一手拿起帖子,順口問向沈寒蒔。
他表情古怪,“你猜。”
我的手頓在空中,沒有打開帖子,而是朝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在他靠近的時候,貼上他的耳朵小聲說著,“猜對了你給我個吻。”
“猜錯了呢?”
“嗯……那我給你個吻。”
他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眼低卻是滿滿溫柔。
拿起信箋,我在手中拍了拍,卻未打開,“施淮溪的?”
沈寒蒔沒回答,而是俯首在我唇角一吻,答案已明。
“她約你今夜小酌。”沈寒蒔表情神秘。
“地點呢?”我展開手中的信箋,匆匆瀏覽過后,眼帶疑問,“這上面沒寫。”
沈寒蒔搖搖頭,“送信人只說,酉時初刻來接你,看來施淮溪很重視與你的聚會,所以才如此保密。”
我隨手將信箋拋回匣子里,看向他,“與我同去嗎?”
“不去!”他干脆地拒絕,“場面上難免風月尋歡,我可不想當著她的面掐死你。”
我承認他說的是實話,于是點點頭,“好。”
“我允你晚歸,可不是一夜不歸,否則……”他威脅感十足地咬了下我的唇瓣,“我真的會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