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我捏著手中的那枚內丹,小小的內丹在我掌心里滴溜溜地打轉,我的心思也在不斷地轉著。
曲忘憂那一個動作,也在我心里不斷重復著。
從他與雅的對峙,到他故意的出手,再到那中招后落在我身邊的舉動,那借著身體的晃動塞來的小包。
他在玩火,在雅的眼皮底下玩火。
一旦雅發現了他的舉動,以雅的性格,絕不會放過他。
而他,知道我來了。
我的思緒在沉淀,在捕捉著每一點線索,我要知道曲忘憂是如何發覺我到來的,我明明那么小心,連雅都沒發現我的破綻,為什么他卻發現了?
記憶如潮水用來,封印在心底屬于他與我的每一刻。
突然間,我身體一僵。
我想起那一日在“白蔻”的時候,他站在窗臺外,冷眼看著我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他與我的纏綿,我的身體從此烙下了他的印記。這種烙印,他永遠都不會分辨錯人。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找我的破綻,也不需要判別人群中是否有我,他的本命蠱會告訴他,我在哪。
無論我是那個狗侍,還是青樓的豪客,甚至……七葉。
在“落葵”的時候,他常常來找我要酒喝,坐在涼亭中與我交談。
以他那驕傲又刁蠻的性格,專情又唯一的愛情,怎么可能為了一壺酒來與別的女人攀談。
因為他知道那個“七葉”是我,他一直都知道。
為什么我忽略了這點,為什么我一直沒想起來?
那些痛苦,那些糾結,那些不能表現出來的隱忍,深藏在酒醉背后的傷感,都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
而我,卻以為自己成功地瞞騙過了他,以為他只是不得意而討酒。甚至我還想起,當我挑起“落葵”內亂的時候,他冷眼旁觀地坐在我身旁。
只要他一句話,當時的我死無葬身之地,可他……沒有說。
記得那日山巔,他說他是嫁給過我的,他要對我一心一意,一生只愛我一人,我只當做了是威脅雅的話,我只覺得他對我或許是有點難以割舍的錯愛,甚至是沖動之下的口不擇言。
可能,他心里我的重要性,比我想的要重些。
但我沒有開心,我只覺得沉重。
他不能接受雅殺我,可他同樣也不可能接受我殺雅,如果他對雅無情無愛,他早就離開了她。
我不是不想爭取他,而是他不愿意。
那原本開朗恣意的少年,卻成了沉迷酒壇的醉鬼。
忘憂兒,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想我也該努力下的,無論你作何選擇,我不能無動于衷。
那個飛揚的少年,我要去爭奪!!!
只要一次長時間的調息,我有把握能夠消融這顆內丹,并且徹底將自己的武功提升到極致。
回到“紫苑”之后,我與雅的斗爭將徹底放到明面上,那么就趁現在吧,服下這顆內丹。
我的手剛抬起,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尖叫。“啊!!!”
凄厲的慘叫聲,撕裂到破音。
是洛嵐!
我身體一晃,人已出了門外。
小院中,洛嵐的身體死死地蜷縮成一團,尖叫著,不停地抖動,驚恐已極地看著眼前的人。
而那人似乎也被這樣的尖叫聲嚇到了,傻傻地站在那。
直到看見我,才猛地回神,一邊看著洛嵐,一邊求救般地看著我。
我快步走到洛嵐身邊,蹲下身體,張開了雙臂。洛嵐幾乎是用滾的爬進我的懷中,把自己全部包裹起來,抖動著。
他額頭上的汗水,涔涔地落著,雙目緊閉,瘋狂地叫著。
“洛嵐!”我用力地抱著他,“別怕,我在。”
他根本聽不進我的話,腦袋埋在雙臂中,身體越抖越厲害,面色蒼白無比。
忽然,他身體一歪,徹底落入我的臂彎,昏了過去。
“皇上、鳳后她……”
許久不見的人,沒想到重逢是這般場景,或許是被眼前的情形驚了,她直到現在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云麒,你怎么在這?”我抱著洛嵐,手指探著他的脈息。
一切都正常,看來洛嵐只是被嚇到了而已,身體并無大礙。
“青籬公子和沈將軍說要人來保護你,我自愿請命。”云麒一彎膝蓋,單膝跪在了我的面前,“云麒只認一人為主,愿誓死效忠。”
“我知道的。”我笑著,“當日在‘澤蘭’皇宮,你與云麟拼死也要保護我,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臉上露出一絲赧然,這“澤蘭”最杰出的暗衛,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云麒看著我懷里的洛嵐,“鳳后他……?”
“他出了些意外,失去了記憶,可能你的突然出現嚇到了他。”我的掌心輕輕撫過洛嵐的發,“現在的他心思純透,不復當年,孩童心性所以反應也激烈了些。”
只有我知道,我撫摸著洛嵐的手,在抖。
我知道洛嵐為什么尖叫,因為云麒的那一身黑衣,那一方面巾。
這是暗衛一貫的打扮,卻也是那狗侍的打扮。縱然容成鳳衣的記憶不在,他的恐懼卻已經深深烙在心底,當突然看到云麒的時候,屬于容成鳳衣的那害怕涌上心頭,他開始瘋狂地尖叫,是內心里的懼怕。
“啊!”云麒發出一聲驚呼,“鳳后是被那人害的嗎?”
我知道她口中的那人是誰,只能默默地點了下頭,手指擦過洛嵐的額頭,為他擦去那一頭的汗水。
“是因為當日在皇宮中,鳳后要我與云麟救您的事被發現了嗎?”云麒扼腕嘆息。
我猛抬頭,“什么?你剛說什么?”
云麒一愣,卻還是飛快地回答,“當日您在皇宮受辱,是鳳后告訴我,讓我與云麟去支援,救您出宮。鳳后是一個能看穿人心的人,他只怕早就知道我與云麟的想法,才會私下讓我們去救您,沒想到卻害了他。”
皇宮中那一次,竟然有鳳衣暗中的指引?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他!!!
如果這話不是從云麒口中說出來,我定然不敢相信。
合歡是他弟弟,他只要一接觸,就知道我不是七葉,可是“落葵”中,他也沒有揭穿我。
容成鳳衣,我現在無比希望你能醒來,解開我心中所有的疑團。
你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
你所有的行為這么矛盾,讓我無法猜透,你能不能告訴我!?
看著懷中昏死過去的人,我把他抱了起來,此刻我懷中的人,早已是衣衫濕透,面色慘白。
當我把他放到床榻間的時候,他一離開我的懷抱,就開始不安地掙扎起來,口中呢喃著凌亂的話語,也不知道在咕噥什么。
我幾次湊上他耳邊,都沒能聽清楚。
我又一次低下頭,把臉貼上他的唇邊,這一次我聽見了。
他說的是:桃花……酒……桃花……酒……
桃花樹下的那壇酒,飲盡在我與他纏綿的那夜,卻深埋在了他的心底。
他念念不忘的,是定情時埋下的酒,是那漫天飄落的桃花瓣,是桃花樹下的我和他。
容成鳳衣,我多么希望你醒來告訴我那時候真正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是容成鳳衣,我又多么不希望你醒來,因為那慘痛的回憶。
或許有些答案,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結果了。
一個我以為從未愛過我的男人……
容成鳳衣,你害我因為你與雅的協議,可你救我,是不是因為你愛上了我?我能不能自以為是地這么認為。
我也依稀明白了,為什么他每日癡癡呆呆地看著那株樹,因為那是一株桃樹,只是過了季節,上面沒有桃花,只有綠葉和滿枝未成熟的小毛桃。
他的記憶里,屬于容成鳳衣的那一部分,會讓他不自覺地去做一些記憶最深刻的事。
“云麒。”我開口命令著,“換了這身衣服吧。”
云麒莫名其妙,上下打量著自己,不過職責讓她沒有開口詢問,而是順從地點頭稱是。
暗衛這么多年,云麒顯然也不適應換衣服,看她別手別腳地站在我面前,滿臉的不自在,就連手也不習慣地在腿邊搓動,很是局促。
我也知道,那身衣服有利于暗衛隱藏身形,但是我更不想驚擾到洛嵐,我不希望他被嚇著,也只能委屈云麒了。
當洛嵐幽幽地睜開眼,我以為一切好轉的時候,他的眼睛看著我,剛有些喜色,忽然看到我身旁的云麒,再度猛地尖叫了起來,“有人……有人在看……有人……”
有人在看!!!
我的心狠狠地停跳了一拍。
他恐懼被人看,當初街市上被人群圍觀的一幕,已徹底成了他的夢魘。那時候的容成鳳衣,是何等的無助,此刻的表現,才是真正的他。
他叫著,縮著,整個身體滾到床腳,死死地蜷在一起,不斷地擺著頭,“不要……不要看……”
我快速伸手抱向他,同時打眼色給云麒,示意她。
云麒心領神會,快步出了房門。
直到云麒消失,洛嵐的尖叫聲才漸漸平復了下來,在我的懷中顫抖,睜著一雙驚懼的眼四下不住地看著。
“不要有人!”
“不要看!”
“不要!”
他的每一句話,都如刀子般,挖著我的心。
他的問題,只怕不僅僅是黑衣,而是他根本不能接受任何人的靠近和眼光,他只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