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青籬的冷然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可以馬上恢復這樣的面孔對待任何一個人。他站起身,優雅地拉了拉衣袍,然后打開門,走出去。
不管門口遠遠的下人各種詭異神奇的表情,姿態清雅,飄渺無塵。
憑什么!
憑什么他可以玩的那么瘋狂激烈,居然衣衫都不帶凌亂的?而我望著滿地破碎的布料目瞪口呆?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七葉的下人倒懂得眼色,早早地送上一套新的衣裙,我匆匆地套上,甚至來不及沐浴洗去青籬留下的味道,就追著他的腳步而去。
他的本命蠱一定是引動了,他要趁著騷動未平的時候逼出本命蠱進木槿的身體里,這種時候,我根本管不了其他的事,我一定要在場。
當我沖進木槿的房間時,他靠在床頭休息著,臉上是平靜安寧,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抬眼看了看我,露出一抹淡笑。
讓人心靈瞬間寧和的笑容。
七葉在一旁摳著指甲,“我燃了靜心的香,讓他可以放松,也方便蠱的進入,他太過抗拒,會影響效果。”
木槿的聲音緩慢悠然,“燃不燃都無所謂,我不是個性格急躁的人。”
是的,木槿性格溫和,無論什么樣的人間風雨,他都泰然處之,生也好,死也好,他淡看風云,不為外界所動。
我最為喜歡的,就是他這沉靜的性格。
只要他在,時光都溫柔了,再是簡陋粗鄙,都會因他而精致。
他不需要任何激烈和特別的性格,他的從容淡然,就是最好的特質。有時我都不禁想,莫非是前世佛前千年的跪坐修行,才能修得今生的這恬淡。
但如果佛前跪坐修行了千年,只修來今生我這么一個貨,卻也未免慘了些。
我不放心地走到七葉面前,“木槿不會有事吧?”
七葉頭都懶得抬,繼續欣賞著自己的手指頭,“不會,本命蠱進入他身體之后,就由青籬控制了,‘蝕媚’輸了,被消滅干凈,‘蝕媚’贏了,你該擔心的是青籬,本命蠱沒了,他也死了七八成了。”
這話,為什么之前沒人告訴我?
青籬一如既往淡漠的臉上,更是看不出半點端倪。
“如果他能控制,那就在受傷之前把他的本命蠱收回。”木槿平靜地說著。
七葉歪著頭,目光好似是在打量木槿,“那你就死定了,‘蝕媚’狂性大發,無法控制了。”
木槿沖我抬起手,我握上他的手指,靠在他的身邊,他的眉微蹙了下,很快舒展,唇湊上我的耳邊,“他,比我更合適留在你身邊。”
木槿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我們心知肚明。
我笑著搖頭,同樣貼上他的耳,“不準瞎想,搞得跟留遺言似的,我與他,永遠都是合作的關系,連朋友都算不上。”
木槿不再開口,只用一雙眼看著我,平靜中凈透的眼神看的我小心肝一顫。
來之前,我衣服換過了,頭發捋平了,絕跡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我不想讓木槿知道我與青籬有過任何關系,無論是為他療傷而起,還是其他的,我就是不想。
無顏以對他!
木槿握著我的手緊了緊,輕如蚊子吟鳴似的聲音吹入我的耳孔里,“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我閉上眼,眉頭深鎖,別開了臉。
兩人若相愛,會有無形的感應,無論怎么假裝隱瞞,蛛絲馬跡都逃不過枕邊人的耳目,更何況是木槿這種聰慧的人。
“那是因為……”心里閃過了無數個借口,在面對上木槿溫笑的目光后,又全部咽了回去。
不管什么理由,我與青籬的肌膚相親是事實,在木槿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后悔自己做過的事,如果一定要反省的話,我不該讓他察覺到的,我可以做的更好的。
“沒有人,比你更重要。”我望著木槿,鄭重開口。
我們的話很輕,七葉這個沒有武功的人或許聽不見,但我相信一定逃不過青籬這個武功高強的人的耳朵。
木槿還想說什么,青籬已靠近了他面前,手指握上木槿的手,寒光微閃,木槿的掌心里多了一道銀刀劃破的傷口,血頃刻淌出。
血滴下,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孩子挽留雪花墜地的不舍心情一樣,明明無用,就是這么做了。
銀刀再閃,青籬的掌心中也多了同樣一道血跡,他肅容冷然,凝神不動,我盯著他的手,目不轉睛。
血色轉眼浮起小半捧,在那殷紅中,我看到一個細小如半個米粒大的東西緩慢地鉆了出來。
小小的一點,通體雪白,象是軟玉籽料般,半透明的。
蠱在我的印象里,要么猙獰、要么嗜血,就連長相通常也是各種奇詭惡心,從來沒見過這么……可愛的。
象蠶,又比蠶精細了無數倍,頭上兩個小小的漆黑點,大概是眼睛,讓它看上去分外精神。在血中探頭,全身卻沒有沾染到半分血色,遠看象個小冰粒子,透著冷冷的寒氣。
果然是什么人養什么蠱,這青籬潔凈的性格,冷傲的孤寒,都能從這小蠱兒身上看到影子。
“這是‘千年雪蠶’。”七葉在旁邊懶洋洋地說了句,接著打了個呵欠,“你們慢慢弄,我睡會。”
我才顧不得看她,甚至都已經忘記房間里還有這么個家伙存在,我的眼睛一直停在青籬和木槿的手掌上。
那小蠱兒緩慢地移動,當青籬的血滴上木槿手心的時候,它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落了下去。
才入掌心,木槿的身體明顯哆嗦了下,被寒氣刺著了。
我的手握著木槿的另外一只手,在這件事上我無能為力,我能給木槿的,是我一直在他身邊陪伴的力量。
他的身體溫度頓時低了不少,不變的是臉上溫和的表情。
小東西磨蹭了會,終于鉆了進去,此刻我的手心里的血已經匯了一個小洼,有木槿的,也有青籬的。
兩個人的血,一個溫熱一個微涼,我竟能分辨的如此清晰,可它們都在我手中融匯的時候,又分不出了。
掌心,沉重。
內心,更沉重。
青籬闔上了眼,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生人勿擾的凝重,這氣息張揚開時,就連身旁的我都隱約有些呼吸困難。
這,才是最真實的青籬吧,讓人難以靠近十步之內的青籬,我以前記憶里的青籬。還以為當我做了他搭檔之后,因為熟悉才適應了他的疏離,不再有壓迫感,此刻才明白,不是融入了他而察覺不到,是他……沒有再這樣對我。
木槿也闔上了眼睛,完全地放松了自己,讓自己陷入空靈的狀態,由青籬掌控了他的身體,我不能輸入自己的真氣去查探情形,只能從木槿皮膚的溫度變化來猜測。
最初是掌心涼,然后是胳膊的冷,再接著由肩頭一路向下,胸膛、腰身,停留在了丹田的位置。
青籬是找到了“蝕媚”的所在了吧?
我看到木槿的眉頭跳了下,似乎在強忍著什么。
之后,那眉頭就再沒有展開過,偶爾一震,也是愈發緊了。
我死死握著木槿的手,不斷地安慰著自己:既然“蝕媚”容易被冰玉和山頭寒氣鎮住,那青籬性寒的本命蠱應該就是它的克星,珍品的蠱和絕品的蠱相斗,青籬不會輸的。
房間里的香氣越來越濃,濃到我忍不住地抽了抽鼻子,看了眼七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