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水夫人留柯俊俠吃飯。
飯菜的量不大,一如水夫人和水柔兒的身材,但十分精緻。甚至還有從這一片新湖上撈起的幾尾小魚,據說還用清水養了幾天,應該乾淨了。
席間,柯俊俠說了工程師的事,水夫人只是淡淡的說:“在所有的可行性報告中,還是劉東的計劃可行性最高。而且效果看得見。”
事實上,柯俊俠也只是直覺上覺得工程師的計劃可能會成功,他也沒有看過可行性報告,但是對於既然已經準備使用劉東的計劃,那爲什麼還要他來浮城,被一羣瘋子科學家追逐一番呢。
柯俊俠謹慎而含蓄的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畢竟水夫人地位和輩分都高出他很多,他不想讓水夫人誤會他對此有任何的不滿。
沒想到水夫人倒是很坦誠,笑著說:“其實就是個玩笑。但我確實很需要你,我需要你爲我招募一支衛隊,這裡和將來運河工地那裡都需要,最好你來做隊長。”
原來如此。不過柯俊俠依然有疑問:水家作爲五大家族之一,就算山窮水盡了,湊個百十個武裝人員還是沒問題的吧,有必要求助於外力嗎?即便有,堡壘鎮也不算是什麼大勢力吧,至少目前是。
水夫人似乎看出了柯俊俠的疑慮,在送柯俊俠離開浮城的時候,趁別人不注意,在他身邊輕聲說:“我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裡,其實我請你來,只是想拜託你保護一個人。”她說著,朝孫女兒水柔兒努努嘴。
柯俊俠忽然一下子覺得一切都不枉此行。
回程很沉悶,工程師只要脫離了自己的專業,就如同是個啞巴,而柯俊俠滿腦子是自己的小算盤,玉娘更是一言不發。
不過柯俊俠一回到堡壘鎮,就召集執行委員會的核心成員開會——他還是沒死心,先和大家商量一下打井減壓的拯救計劃。
但結果讓他失望了——其實也是在意料之中的,非但如此,連爲水家招募護衛隊的計劃也幾乎沒人同意,甚至爆發了自從柯俊俠奪權以來最大的一次爭吵——而在此之前柯俊俠的決議通常是沒人提反對意見的。
柯俊俠氣的臉色發青,但他畢竟比之前成熟了,一直堅持到會議結束才離開。
柯俊俠憋了一肚子氣,全撒在沙包上,只是用力過猛,等他感到手疼的時候才發現打了幾百拳下來,拳面都打破了。
洗過澡,柯俊俠找出醫療箱想處理一下傷口,玉娘卻是早想跟他說說話了,於是就主動來幫他處理傷口。
人在逆境的時候,是需要傾訴的,如果是個溫柔的女人則更好。
於是一邊處理傷口,柯俊俠就開始喋喋不休的跟玉娘說話。
說來也奇怪,平時只要柯俊俠遇到點什麼不順,玉娘總會主動安慰他,可今天玉娘只是傾聽,別的卻一句話都不說。
柯俊俠覺得奇怪,就強自擠出笑容來問道:“平時那麼多主意,今天怎麼一句話都沒有了?”
玉娘說:“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柯俊俠說:“你就說說話嘛,我現在可鬱悶了。”
玉娘苦笑了一下說:“撇開執委會的那些人的建議對錯不論,我其實是最不喜歡你和水家有什麼聯繫的。也對他們的拯救計劃毫無興趣,甚至是反對。”
柯俊俠有點不高興:“連你也這麼想啊。”
玉娘說:“我爲什麼不能這麼想呢。主公,你知道你錯在哪裡了嗎?”
柯俊俠更不高興了,沒好氣地說:“說來說去還成了我的錯了嗎?”
玉娘平時都很順著柯俊俠,這次卻毫不客氣地說:“是的,你大錯特錯了,你只是一心想把事情做好,卻沒有想到過,大都會的災難,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能夠被制止的。”
柯俊俠奇道:“這就怪了,防止災難發生難道還有錯了。”
玉娘說:“當然。就拿堡壘鎮來說,不過是個即將被廢棄的集裝箱碼頭,可是現在卻變的欣欣向榮,難道不是災難帶來的?”
柯俊俠一下被點醒,沉吟良久才喃喃自語道:“是了,是了,災難會帶來死亡,也會帶來利益,並且大董事會早就預測到災難即將到來,並且花了很多年的時間爲家族做準備,如果就這麼被輕易的制止了,那麼那些準備就白費了,損失也就大了去了。”
玉娘又補充說:“水家一直致力於制止災難的發生,卻讓自己成爲了大家族中的異類,現在大董事會例會已經停開,只是民衆們依然需要大董事會以及各階層貴族的力量避難,所以他們尚有威信可言,如果水家真的避免了災難發生,那麼水家的聲望就會升到最高,其他貴族就會被清算,變成過街老鼠,這是政治。”
柯俊俠再一次被震撼了,對於政治,他確實太稚嫩了。從現在的局勢看來,大都會上層大多數貴族沒人希望災難被制止,如果現在自己與水家走在一起,就相當於綁上了水家的戰車。而水家之所以選擇劉東的計劃,是因爲這個計劃動作大,能夠得到廣大大都會下層民衆的支持,能夠讓其他城邦看的更清楚,獲得輿論力量。這樣也能讓水家更安全。
或許從制止災難的角度看,劉東的引流計劃不是最好的,但綜合分析,卻是性價比最高的,自己沒能及時看清這一點,實在是不成熟。
“還有,就是我的私心。”玉娘說。她的語音明顯的降低了很多:“我害怕你看水柔兒的眼神,那麼溫柔,又那麼熱情,你從沒那樣看過我……”
玉娘說著話,低下頭去,手上處理柯俊俠傷口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一時間,柯俊俠對玉娘充滿了憐愛,善解人意,又謀略超羣,這樣的完美的女人去哪裡找啊,想來自己是在不該有什麼別的想法。
這種思想一上頭,對玉孃的感情又摻雜了很多的愧疚,他托起玉孃的下巴,充滿柔情地看著她,然後輕吻她的櫻脣。
玉娘睡著了,柯俊俠拉上被單,幫她蓋好,自己卻靠著牀幫,又開始回想這段時間的經歷。
忽然,柯俊俠發現自己好像還是再被執委會的那幾個人利用著,而自己之所以像個獨裁者,是因爲自己一直在做正確的,符合堡壘鎮利益的決策。而一旦自己的決策有悖堡壘鎮的利益,就會受到激烈的反對。
柯俊俠長嘆了一聲,自己以爲奪權成功,實際上不過是被執委會那些人順著毛毛摸而已。
果然,在精明的政客面前,自己完全不夠成熟。
他錘了錘自己的頭,自朝著自己的無知與無畏,可能動作大了點,吵醒了玉娘,她嚶嚀一聲翻了個身,抱住了柯俊俠的大腿,又睡著了。
柯俊俠感到了一點慰藉,玉娘現在越來越像一個正常的女人了,剛開始的時候,她始終保持著僕從的警覺,只要柯俊俠稍微一動,她就會職業化的醒來,看看柯俊俠是否需要茶水或者其他什麼。現在,她開始會在柯俊俠面前撒嬌了,今天居然還吃醋了。
“有這麼好的女人在身邊,還瞎想什麼!”柯俊俠開始以自己見異思遷的行爲爲恥了。
不過,他還是感到鬱悶,鬱悶到想去喝一杯大堡壘。
於是他輕手輕腳的,儘量弄醒玉孃的掙脫了她的手臂,穿好衣服,遛出了核心區。
從核心區通往堡壘鎮的簡易道路已經鋪設完畢,並且安有數盞路燈,雖然燈光只能當做路標使用,但迎面吹拂來的夜風,還是柯俊俠感到十分的舒爽,一時間他想到,若這是一條燈火通明的大道該多少,而遠處的堡壘鎮也是可以成爲一座不夜城的。
這麼一想,他忽然覺得執行會議的建議其實也是不錯的,若是大都會的災難被制止了,堡壘鎮會不會也因此再度蕭條下去呢?
柯俊俠來到酒廠區,遠遠的就看見了莊天涯的酒吧,門口居然排著長隊,隊伍的最前頭居然有兩個穿著西裝的壯漢在維持秩序;
不過看樣子,也不是非得排隊才能喝上大堡壘,在酒吧大門的旁邊還有一個零售商店,在酒吧裡面能喝到的,在這裡都能買到,而且價格要便宜不少。只是沒多少人買酒。
喝酒,除了味道,還有氛圍,如果不能在酒吧裡開懷暢飲,味道也就沒那麼濃郁了。更何況,在街道上的邊喝邊鬧騰的酒鬼,會被堡壘鎮警察拘留的,公孫述警長可不是省油的燈。
柯俊俠看著長長的人羣,也想過是不是去零售商店買幾瓶大堡壘回核心區屋頂自斟自飲去,但和所有想出來喝一杯的人一樣,若是不進酒吧,酒味也會變淡。反正等就等吧。
柯俊俠下定了決定,悄咪咪的走到隊尾巴上,心想這麼長的隊伍,也不知道今晚還沒不能喝上。
誰知纔派了沒五六分鐘,排在柯俊俠前面的那小子無意中一回頭,和柯俊俠對了一眼眼,立刻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好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又揉了揉眼睛,然後忽然大喊道:“城主!城主閣下來啦!”隨後呼啦一下,隊伍就沒了形狀,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其實柯俊俠城主這個稱呼,是執行會議前兩天才開會定下來的,沒想到一下子就這麼深入人心了。
衆人圍住柯俊俠,七嘴八舌的向他問話,柯俊俠有些應接不暇,只得一個個的跟伸過來的手握手,還有年輕女子趁機偷吻的,弄的柯俊俠狼狽不堪。
其實柯俊俠白天也經常在鎮子裡走動,卻沒有受到過這種待遇,一則那時他身邊有人陪同,二則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忙碌,而現在是休閒時間,又是偶遇城主閣下,態度自然又是不同。
很快,看門的大漢和兩個路過的巡警分開人羣,把柯俊俠護住,另外還有更多的護衛得到消息,從鎮上趕過來。
柯俊俠擔心這些人多了,自己又喝不痛快,就大聲說:“我沒事,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沒想到這句話又引起了周圍人羣的歡呼,一時間柯俊俠有些感動,覺得眼眶發熱了。
“我一定要爲他們做點什麼。”柯俊俠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