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大陌下起了第一場大雪。雪樹銀花,帶著帽子的宮殿,柳絮般的白雪輕飄飄地飛舞著肆意地以大地爲紙,以風爲筆,洋洋灑灑地畫著一副震懾人心的巨畫。
七七自小在南方長大,甚少見過這麼大的雪,一手撐著傘,一手緊緊地摟著顧瑾晞的脖子,兩眼好奇地四處瞧著那些銀裝素裹的亭臺樓閣。
突然,抱著她的顧瑾晞悶悶地笑了起來,“霓裳,你怎麼還是同兒時一樣。”
七七轉過頭來,不解地望著他,“哥哥此話是何意?”
顧瑾晞走進了亭子,輕輕地將她放在鋪著厚厚的狐裘墊子上,伸手撫摸著她的頭髮,笑道,“你從很小便是如此,每逢下雪,就會纏著我帶你出來看雪。”
“哥哥。”七七收了傘放置一旁,望著亭子外紛飛的大雪,開口道,“我在宮裡也待了幾日,是時候回去了。”轉過頭來,期盼地盯著他,瞧著他微微僵硬的笑容,那雙眼裡的受傷她不是沒看見,可她可不能心軟。這個哥哥雖好,但那個第二人格,卻是一個讓人恐懼的存在。
“霓裳,你是厭惡哥哥了麼?”他低頭,瞧著她的右腳,“你右腳的傷還未痊癒,就這麼想離開了嗎?”
“我……”
“別再說了,若不是第五愛卿來接你,我是不會放你離開的。”顧瑾晞一口打斷她的話語。
七七頓時有些鬱悶了,第五淵忙著照顧女主呢,哪有閒工夫來管她。看來只有她自己想辦法離開了。
“霓裳莫要惱,哥哥也是爲你好。”顧瑾晞替她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他心不在你處,你回去,我也是不放心。”
七七不語,瞧著遠遠的有人匆匆地跑了過來。踩在雪地上嚓嚓作響。
“陛下,丞相大人求見。”小太監跪在冰涼的雪地裡,唯唯諾諾的開口。
顧瑾晞抿了抿脣,皺眉看了她一眼,“他此時在何處?”
“啓稟陛下,丞相大人候在御書房。”
顧瑾晞點了點頭,“走吧。”剛走幾步,突然轉過頭來,對上七七好奇的目光,有些勉強地笑了笑,“霓裳,在此處候著,可好?”
七七點頭,“哥哥,你去吧。”
看著她毫無挽留之意,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最後只是嘆了嘆氣,轉身便走進了純白色的世界裡。
七七撐開了傘,火紅色的傘面在雪裡是那般耀眼。她縮著右腳,單用左腳,小心翼翼地跳著去了雪地裡。
因著大雪是後半夜纔開始下的,地上只是淺淺的一層。七七蹲下,將傘擱在一旁,雙手,興奮地捧著一地的雪白。新奇地堆著小土丘,整整齊齊地堆了十來個小土丘。站起身,折下一支樹枝。再將樹枝折成很多小段,分別插在小土丘的前面。
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再伸手畫了一個圈,將所有的小土丘圈在裡面,食指攪了攪,寫下兩個大字:墓地!
玩了一會兒,還是不見顧瑾晞回來。七七有些無聊地抓著雪便吃,砸吧砸吧嘴,喃喃自語,“也許蘸點果醬會更好吃。”
白雪層層地撲在了頭上,她也絲毫不在意,依舊扒拉著雪,玩得不亦樂乎。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七七轉過頭來,便看見那人凌亂著頭髮,左手上握著一支盛開的紅梅,冰藍色的長裙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白裘,白淨的小臉兒因寒冷凍得有些泛紅。一雙眼睛懵懂而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像一個稚童般踉踉蹌蹌地在原地打著圈圈。
瞧這打扮,應是後宮的哪位嬪妃,可瞧著她有些皺紋的臉,若說是顧瑾晞的妃子又有些不可能。她,到底,是誰呢?
就在七七打量她的時候,突然她注意到地上的七七,那張堆滿天真的的笑臉頓時開始猙獰。丟了手裡的紅梅,快步走了過來,伸手就要抓她的臉。
“慕十一娘!你居然還活著!看我不撕爛你這張狐媚臉!”
七七驀地一驚,趕緊起身往後退。一時緊張,竟是忘了右腳還有傷。右腳一頓,便跌倒在地。
瞧著她就要撲到身上,七七慌忙往旁邊一滾,一腳踹在她的腳踝處,瞧著她失重撲倒在地。可她那張臉還是猙獰地望著她,兩隻手向著七七抓過來。
七七往回一翻,便騎坐在她的背上。一手掐住她的後頸,一手揪住她的頭髮,“丫的,瘋子啊!我可沒惹你。”
“慕十一娘!狐貍精!還我的孩子!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嗚嗚……”說著說著,她突然捂著臉嚶嚶地哭了起來,“孩子,都是娘對不住你,嗚嗚……”
七七默,頓時有了一種負罪感,伸手戳了戳她的後背,“喂,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慕十一娘。”
她什麼都不理,還是捂著臉嚶嚶地哭著,“孩子,我的孩子……”
正打算放她起來,有倆小丫頭匆匆地跑了過來,“太妃娘娘!”
“太妃娘娘您沒事吧?”
倆穿著小紅襖的丫頭,瞧著被壓在地上的太妃,紛紛跪了下來,“參加公主殿下!”
“她……”七七指了指身下之人,驚異地問道,“是太妃?”
“啓稟公主,正是太妃娘娘。求公主趕緊放開太妃娘娘。”
七七訕訕地從她身上起來。那個太妃還是捂著臉,趴在雪地裡嚶嚶地哭得傷心。
小丫頭趕緊地扶著她起身,心疼地拍著她身上的雪屑,擦了擦她臉上掛著的淚水和鼻涕,“太妃娘娘莫哭,阿寶沒死。在院兒裡等著您呢。”
“我的孩子沒死?”太妃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緊緊地抓著小丫頭的手,“你沒有騙我?”
“太妃娘娘,奴婢怎麼敢欺騙您呢,我們快回去吧,不然阿寶該哭了。”
小丫頭扶著她便往回走,轉身之間,特意向七七行了行禮,歉意地看她一眼,便離開了。
太妃還懵懂地咬著食指,“我的阿寶還在,孩子還在……”
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七七跌坐在地上,頓時發現,自己好似被作者給擺了一道。
發生的事情與書裡所講的完全不一樣。書里根本就沒有這勞什子的太妃。書裡明明寫的是,顧霓裳只有顧瑾晞這個變態哥哥,哪有這突然出現的太妃?!
而且,慕十一娘是誰?爲什麼那個太妃會叫她慕十一娘?
懊惱地踢了踢一旁的紅傘。她現在急需的是回去,然後好好問問那個無良的作者,能這麼無恥卑鄙地亂改劇情麼?
一雙黑色的靴子出現在眼前,七七擡頭,他的臉依舊是那麼冷。紫色的眸子裡帶著不解和試探,“這刁蠻的脾氣還是這麼惹人討厭。”
七七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咦?你怎麼來這裡了?”
第五淵冷哼,“莫要忘了你已經是嫁到了丞相府。那裡纔是你該待的地方。”
“我哥哥不是去找你了麼?”
他伸手,就那麼頗爲無奈地扶著額頭,“陛下日理萬機,也是會累的。”
七七黑線,也就是說,她那哥哥又睡著了?
“我們走吧。”第五淵低頭,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臉。
七七顧不得什麼禮節,一躍便跳在了他的背上,感受到他微微僵硬的身子,她毫不客氣地將兩手緊緊地吊著他的脖子。此時,她可管不上什麼主角不主角的,還是儘快離開較好。若是那個第二人格出現了,可就不好走了。
第五淵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暗暗地握緊了拳頭,沉聲說道,“下去。”
“我的腳受傷了,可走不了。”七七炫耀似的,將右腳太高,湊到他面前,“你瞧你瞧。”
第五淵頗爲無奈地嘆了嘆氣,右手的拳頭鬆了緊,緊了鬆。終是不再不理會背上的人,快步便往宮門走去。
*
剛到宮門,便把背上的某人扔到了驢背上。小毛驢不滿地叫著,似在控訴著身上的人太重。他自己則騎上了馬。
七七很興奮地揪著它的鬃毛,“小驢!小驢!看到姐姐開不開森啊!”
小毛驢急促地叫著,擡著前蹄,噠噠地便往前跑去。
“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驢,上次受那麼重的傷都沒事。姐姐要獎勵你,以後走哪兒都要騎著你。小驢小驢,是不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了啊!”
小毛驢此時是更加焦躁了,撒開了蹄子就跑開了。
第五淵瞧著被七七折磨得幾乎快瘋了的小毛驢,不由覺得分外有趣,微微地勾勾脣角,“霓裳。”
“嗯?”七七偏過頭來,擡頭看著比自己高半人高的第五淵,有些鬱悶,“大神有什麼事?”
“小語過門之事,多謝。”第五淵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並不看她,臉上似是有些羞赧。
七七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好奇地瞧著他微微有些泛紅的臉頰,“誒?只說一個謝謝有什麼用?不做點什麼實際的來感謝麼?”
第五淵愣了一愣,這才低頭看著挨自己許多的七七,拔出腰間的匕首便一把割了一段衣袍。
“便以此爲謝禮吧。”
七七接過那節破布,很是無語。戀物癖是原版的顧霓裳,她這個改良版的顧霓裳可不喜歡這些破東西。
伸手便將那節破布湊到了小毛驢的嘴邊,“去去,拿去玩兒。”
小毛驢嫌棄地噴了一口氣,便扔掉了破布。
連驢都嫌棄的東西,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七七鄙夷地看著第五淵,小聲地說道,“小氣。”
走在前面的第五淵自是沒有瞧見。
一馬一驢,一前一後,踏著雪,噠噠地往回走。
*
剛走到丞相府大門處,第五淵率先走了進去。七七騎在驢背上,望著府門前的牌匾,暗自地感嘆著。就在此時,一聲熟悉的責罵從屋上傳來。
“賤人!還愣著做什麼?趕快進府!”
七七擡頭,便看見小昭晃著小腿兒坐在屋檐上,傲慢地睥睨著她。她兩眼頓時亮了。
“小昭!這幾日可有想我啊!”
‘啪’的一聲,小昭扔了一塊瓦片下來,碎了。
“趕快進來,我有話與你說。”說罷,他轉身便跳進了屋內,不見了蹤影。
七七跳下驢背,任一旁的人牽走了小毛驢,自己則單著一隻腳蹦蹦跳跳地從大門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