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鬧了那麼大的動靜,哪怕是年初的第一次朝會,均被武則天託病取消了。元宵佳節,又是那君臣同樂之日,但武則天出席卻不見顏元,最最要命的是,武則天的身後跟著的正是那一個名叫陳古生的少年。
“長卿公主到?!痹谖鋭t天坐定後,顏元這才緩緩而來,武則天與她招手道:“來!”
顏元就聲走到她的身邊,武則天道:“朕不勝酒力,你代朕與羣臣敬酒?!?
“諾!”如果忽略陳古生,似乎她們之間一如既往,甚至武則天如她所說,以顏元爲太孫首選,要知代天子敬酒,那是太子之權。
“去,爲公主執酒。”武則天竟是朝著陳古生吩咐,陳古生道:“陛下,古生不懂規矩……”
“嗯?”武則看向陳古生,揚聲而看向他,陳古生不敢不應,接過一旁內侍的酒立於顏元的側邊,顏元挑著眉道:“陛下何至於此?!?
武則天看著她,“朕是天子,生殺予奪,有何不可?”
顏元於衆目睽睽之下抽出了被武則天握住的手,武則天道:“三月之期,你別忘了?!?
“不敢有忘?!鳖佋诡^回答,武則天揮手,“去吧,莫讓羣臣久等了?!?
顏元只能照著武則天的吩咐,一一與羣臣敬酒,旁邊的陳古生一杯接一杯的給她續上,顏元恭敬不失禮地與朝臣敬酒,如果不是除夕那夜顏元力保陳古生,如今顏元這番模樣任人都不會覺得陳古生在顏元的心中有什麼地位。
可聯想到那一夜,還有武則天寵了此人後顏元的反應,那心都懸了起來。
“殿下小心身體,不可再多飲了。”武則天讓顏元與君臣敬茶,顏元一個一個的敬,那酒也絲毫沒有偷減,一圈喝了下來,顏元可見醉意,陳古生不禁勸了一句。
“滾!”顏元冷冷地喝了一聲,嚇得陳古生手中的酒託掉了下來,原本是爲萬人矚目的顏元此時更是令人都盯向了她。
“古生該死,古生該死,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标惞派蛳虏粩嗟乜念^,這下場面更是變得一片死寂,而顏元就那樣站在一旁,由著他磕,不斷地磕,竟是不發一言。
而衆人偷窺顏元的神色時,又迅速地移開了目光,只因顏元臉上一片寒霜,望著陳古生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個死人一般。
膽小的人牙齒止不住地打起架來,反應過來了趕緊死咬了脣,不令自己失態。
磕了許久還是沒聽到顏元的聲音,陳古生不禁地擡頭打量了顏元,顏元也同時地看著他,目光對觸,“怎麼,磕不下去了?”
“殿下!”陳古生喚了一聲,顏元冷哼一聲,“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陳古生一凜,“古生,古生冒犯殿下,古生該死?!?
“不,冒犯本宮你還錯不致死。你有三錯,陛下令本宮向百官敬酒,是陛下對本宮的信任,你竟敢叫本宮以不勝酒力而不行聖令,此爲爾之一錯;陛下令你爲本宮續酒,你卻打翻了酒託,此乃二錯;本宮沒說如何處置於你,你卻口口聲聲道自己冒犯本宮該死,你既是陛下身邊的人,尋常人都知道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天子近侍,那麼你意何爲?此爲爾之三錯?!鳖佋灰粩祦恚罅x凜然,百官皆啞然。
陳古生萬萬沒想到顏元竟然當衆細數他之過錯,臉色發白地跪在一旁,“古生,古生不知?”
“你不知?自本宮將你領回宮後,宮中的規矩已命人與你細說,宮規也讓你細細拜讀,你如今道一句不知,是要叫天下人覺得本宮不該將你領回宮?”顏元勾起一抹冷笑問,陳古生道:“不,殿下,古生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好了元兒。”眼看就要劍拔弩張了,武則天的聲音傳來,武則天已從上座走來,陳古生喚了一聲陛下,已經有人出列道:“陛下,此子意圖挑拔陛下與長卿公主的關係,其罪當誅,請陛下處置?!?
武則天掃了那臣子一眼,指著陳古生道:“起來吧。朕有些乏了,你陪朕回宮,這裡就交給元兒了?!?
竟是不接那臣子之言,叫上陳古生就在退去,那臣子還要說話,可顏元已經先一步道:“恭送陛下?!?
似乎剛剛那細數陳古生之錯的人並不是她,一時之間人人都猜不透顏元之意,而武則天已經帶著陳古生離開了。
“諸位大人,陛下離去了,各位大人各自歸席,自得其樂。”武則天既然把宴會丟給了顏元,顏元也只能妥當地安排。
狄仁傑頗是憂心地喚了一聲殿下,顏元拍了拍他的手,而太平公主已經說道:“顏元,陛下始終是陛下,連你自己的性命都是陛下,更何況只是一個少年,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說著似是安撫地拍拍顏元的手,可這出口之言,狄仁傑聽得卻是十分的憂心啊,這位公主對帝位同樣虎視眈眈,看似勸著顏元,卻是在挑起顏元對武則天的恨意。
“皇姑說得極是,連我們的命都是陛下的,更何況只是一個區區的少年。陛下坐擁天下,能取人的命,卻取不得人的心,她要強取別人的心,那就別怪別人不忍了?!鳖佋脑捳f得陰惻惻的,太平公主轉看了顏元一眼,狄仁傑勸道:“殿下,萬望殿下不可糊塗?!?
那樣憂心顏元,半點不似作僞,太平公主反倒勸著狄仁傑道:“國老多慮了,適才顏元的表現就足以說明,顏元對陛下無怨,自也不會做出什麼糊塗事了?!?
“太平公主殿下。”沒人提醒或許顏元還不會做出什麼來,可太平公主這樣故意的道破,顏元看了太平公主一眼,狄仁傑的心懸了起來。
“長卿公主,臣敬您一杯。”狄仁傑想要跟顏元說話,卻已經沒有機會了,一個又一個人的上來給顏元敬酒,狄仁傑看向太平公主,太平衝著狄仁傑一笑,回了自己的位子。
直到宴散,狄仁傑都沒能再找著機會,顏元也顯然是喝醉了,由著宮女小心翼翼地扶了回去,狄仁傑再愁也莫可奈何。
朝中局勢詭變,於此間大食國的使臣來到,暫時的將朝中對於武則天與顏元之間關係的注目轉移開了。但大食國離大周甚遠,初次交集,爲了表現大周的友好,武則天令顏元代爲接待。
顏元聽著大食國的使臣說著磕磕絆絆的雅言,好不容易摸清了他們的意圖,大食國此來大周是要與大周建立商貿,大周之強盛,大周之繁華,早令他們慕名已久,他們的大食國終於安定了,所以他們的國王希望與大周正式建立商貿,共同繁榮。
大食國乃是後世所指的阿拉伯人,他們的語言與後世有些相同,顏元聽了幾日,大意也摸清了他們的意思,可他們並不知道顏元懂得他們的語言,有時跟顏元這方的人談話時,他們在相互商量,顏元正好趁這便利,讓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撈著。
以至於令他們惱羞成怒?!八芈劥笾芴斐习睿奈鋪K濟,我大食國的高手想與大周比較一番,不知公主殿下可敢接下這場挑戰?”
挑戰,顏元從來不怕,“你想比什麼?”
“自是比武。”大食國那位似是大食的宰相,他原是要爲大食國爭得更多的利益纔會自請來的大周,但他們所有算盤都被眼前的這位殿下打亂了,“我們大食國從來都崇拜勇士,如果大周能打贏了我們大食國的勇士,我們自願意接收大周提出的任何商貿條件?!?
“反之,如果我們大周輸了,上邦之風,也該答應你們所提的任何條件?!睕]等大食國的使臣說出後半截,顏元已經自覺地給接上了。
顏元很少開口,在得知大食國的意圖後,她已經擬好了合作的方案,丟給了底下的人跟大食國的人磨,期間不是沒人覺得顏元的方案太過苛刻,可顏元沒有鬆口之意,任大食的人如何表露他們的軟弱,顏元自巋然不動。
“公主殿下能做主?”大食國的人聽到顏元將他們要的說出來,難掩雀躍,顏元道:“本宮既然負責招呼諸位,本宮自然是能做主的。”
能做主那自然是最好的,來了洛陽許久,這些大食人也早去打探過消息了,顏元這個公主深得皇帝寵愛,不日將會成爲太孫,他們剛剛那一問,只是要一個承諾。
“爲表公平,這裡是大周的地盤,時間地點由大周來定,比武的內容由各位定,如何?”這是一種氣度,表明了自己無畏於他們大食的氣度。
“盡聽公主吩咐。至於比武的內容,就到比武當日再公佈,也算是臨場應變,如同戰場?!贝笫硣樃妥优赖靥岢?。
“殿下!”禮部侍郎作爲陪同顏元交涉的官員,聽到這不甚利於他們大周的條件,不甚認可地喚了顏元一句,意在提醒顏元切不可答應。
顏元揚手意示他不必多言,“好,本宮總要叫你們輸得心服口服!”
“可否請大周女皇陛下觀戰?!贝笫硣俅纬鲅?,顏元輕笑道:“可!”
這樣的好說話,真是大出大食國這些人的意料?。】啥Y部的人卻已經著急得嘴都要冒泡了。顏元又再次道:“比武的時間就定在三天後,地點就定在通天宮的側殿廣場,那地方十分寬廣,可容萬軍相鬥,諸位使臣回去準備好了。”
大食國的人對這時間地點都表示可以接受,這便定下了。好不容易送走了大食國的人,禮部的人一個個迫切地道:“殿下,如何能由大食國決定比武的內容?還答應他們比武當日才公佈比試的內容?!?
“怕什麼?”比起這些人著急的樣子,顏元真是絲毫不擔心,“只有沒有能力的人才會擔心比不過別人。大食國有一句話說得對,比武當日再公佈比試的內容,如同戰場。在戰場上,你的敵人是不會告訴你從哪裡攻進來,更不會讓你早早準備?!?
此言不虛,禮部這幾位也沒辦法反駁。“那殿下有何打算?”
“本宮不必打算,本宮並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顏元驕傲地擡起頭,禮部侍郎見此很是無奈,此事關乎國威,可這位殿下卻是如此態度,倘若最後大周輸了,是要威嚴掃地,豈能如此兒戲。
“殿下既然無準備,還是速速上奏陛下吧。”感覺沒辦法再指望顏元,國辱臣死,禮部侍郎已經在想著該怎麼請陛下與朝中的大臣們商議對策纔是。
顏元能看出這位大人的焦灼,國辱臣死,此人的心性不錯。
“走吧!”不管顏元有多少把握,大食國要求武則天觀戰,此事顏元都要上奏。是以顏元便與這幾個禮部的人到了通天宮,聽到一陣琴聲,顏元詢問道:“是何人在彈琴?”
“回公主殿下,是上官大人?!鄙瞎俅笕吮闶侵构偻駜毫?,顏元聽著這琴音很是陌生,還以爲宮裡什麼時候又來了一個樂師呢。既是上官婉兒罷了,那也不必避著。
“參見陛下!”顏元這一路走來,早有人去稟告了,在那涼亭下,武則天坐在榻上,上官婉兒一曲畢,顏元等人這纔出聲,武則天應了一聲,“與大食國談得如何了?”
顏元答道:“大食國想佔我們的便宜,我不肯退讓,他們著急了就想以武壓人,所以要與我們比試,時間地點是顏元定下的,比試的內容由他們定,且於比試當場才公佈?!?
武則天一聽應了一聲,“事情既是交了你去做,你答應了大食國又豈有背棄之理,做你想做的?!?
“謝陛下。三日後還請陛下親臨,大食國請陛下前去觀看?!鳖佋纸又f出了大食國的要求,武則天總算是看了顏元一眼,“既然要朕去看,那就告訴廣而告之,令朝中百官都出席吧?!?
顏元沒意見,禮部侍郎道:“陛下,眼下是不是該準備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此事既是長卿公主負責,你們只管聽她調遣,別的是功是過,她自己擔。”武則天渾不在意地說完,“好了,沒其他的事就退下吧。婉兒,再給朕彈一琴吧。”
“是!”上官婉兒答應著,禮部那諸位心急如焚,陛下竟撒手不管,那三日後的比試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