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蘭的話令她陷入深思,千頭萬緒,令人窒息的悲哀在血液中漸漸擴散,如同溺入深藍色的海洋,漸漸的痛到不能呼吸。
她說,愛情沒有捷徑,只有踮起腳尖,纔有無限接近的可能。
可是此時此刻,你在哪裡。
她怔了片刻,開始手忙腳亂的用鼠標在電腦上尋找網絡電視,下過雨的夜晚冷冷的空氣令她寂寞到恐懼,她想,哪怕隔著冰冷的屏幕看看他也好,溫庭遠今晚電視臺的採訪給了她一個良好的契機。
所幸時間還來得及,剛點下這個省的電視臺直播,她便看見了一身西裝革履的男神,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如既往的眉目清朗,沉穩嚴肅,帶著一種器宇軒昂的冷清。
她的男神,她曾說過要永遠站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儘管後來她慌不擇路的棄他而去,但她知道自己從未離開,這些年一顆心都維繫在這裡,無論距離遠近,無論是否相遇。
她驚喜的笑了,捧著臉癡癡的看著他。
主持人一襲黑衣套裝,端莊而美麗,對著話筒侃侃而談,“真不敢相信,本年度博覽獎的得主居然是一位英俊瀟灑的年輕人,溫醫師真是年輕有爲,首先恭喜清目顆粒成爲我國治療白內障、青光眼的專用藥物,相信以溫醫師爲首組成的課題組成員經過了千辛萬苦的考察和研究才獲得如此的殊榮,下面,請溫醫師爲我們介紹一下這個藥,有請!”
溫庭遠點點頭,溫和的聲音透過媒體傳進千家萬戶,“清目顆粒選用泰國名貴草藥和蛇膽,加上羚羊角、枸杞子等30味中藥研製而成,其中好多藥材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不僅僅針對白內障和青光眼,所有羞目畏光、視物模糊的患者都可以服用,臨牀已經證明,它有養陰生津、清肝膽目的功效,很適合長期服用。”
主持人理理無線耳機,笑容親切大方,問題卻一陣見血,“可是據我所知,這味藥定價並不貴,和溫醫師你說的珍貴的藥材相矛盾,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他居然難得笑了笑,趙清雅貪戀的看著他,他的笑容在屏幕上彷彿溫暖了好幾個春天,這從來不曾提及的心事和從未停止生長的情感,以及世人傾慕的背後,歸根究底只是這樣——讓許多和她一樣看不見的人永遠都不會恐懼黑暗,不必辛苦存錢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療。
這是七年來他唯一的信念。
他幫少年時代的她實現的心願。
那看似複雜卻十分簡單的原因。
主持人聞言揶揄的笑了笑,心裡想著,不愧是官僚子弟,說起場面話絲毫不遜色他那位位高權重的父親,於是接話道,“看來溫醫師真是一名敬業的好醫師,不只在大好的年華自願去震區下鄉,還在工作崗位創造瞭如此驕人的成績,想必你一定很熱愛你的工作吧。”
“不是的,”他遲疑了一下,對著電視屏幕很認真的說,“做醫生本不是我最初的理想,說到熱愛,未免太過了。”
“哪裡哪裡,溫醫師太過自謙,”主持人急忙說,“我看何止熱愛,說是沉醉其中也綽綽有餘了,看來你不止低調,而且還很幽默呢,想必成功的秘訣,就是如此吧。”
沒想到他並不順著自己的臺階下,再度搖搖頭,十分較真的說,“我所做的不過是爲了一己私慾。”
“什麼?”主持人愣住了,她呆呆的看著他,一時忘了接話。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目光,彷彿憶起了某段時光,不顧此時身在何方,他喃喃的說著,我,一直在爲了一個很重要的人而努力,她曾經失明很久,別人都說她一生都會活在黑暗中,永遠永遠也看不見,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那個人重返光明,不管在什麼國家,不管在什麼地方,僅此而已。
趙清雅愣住了,她的眼眸定格在他落寞的眼眸裡,不敢轉移視線。
“是嗎?”主持人情不自禁的追問,“那個人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也許吧,”溫庭遠對著主持人輕點下頜,“如果你夠幸運的話,你也會遇到那麼一個人,她並不偉大,卻會讓你看到自己所有的缺失,她會讓你做並不愛的工作,過並不想過的生活,但心甘如怡。”
主持人愣了半響,眼中浮動一絲異樣的光芒,半是感動半是理智,“溫醫師,你的感覺我可以理解,但是不管因爲何種原因選擇了今天的生活,我們都要繼續走下去,不是麼?恕我直言,最適合你的人,絕非殘障者,那只是過去而已。”
“我不這樣認爲,”他側臉沉思,又把臉轉向鏡頭,“我雖然四肢健全,耳聰目明,但我曾經也過了一段比殘疾人更不堪的歲月,精神殘疾比生理殘疾更可怕,是她用她殘缺的眼睛,帶我看清了這個世界的美好和光明。”
爲什麼,這些很隨意的話,令她不住的潸然淚下。
她一遍一遍的用手擦拭眼角,卻無法抹盡那些源源不斷的悲涼。
“我想迄今爲止,我還欠她一句話,”他說,“不知道我還沒有這個機會,親口對她說這句謝謝你。”
主持人被觸動,起身和他握手,臉上有些許歉意,“溫醫師,但願今天她會看到這個節目。”
他搖搖頭,起身禮貌的告辭,“謝謝,但這是不可能的,她今天很忙,不會看到這個節目的,我想這也是好事。”
視頻停止,他的臉龐在電腦屏幕上定格,沒有人知道她一個人在這偌大的辦公室偷偷看著他的採訪和盡情發花癡。
她無法遏制自己的感情,抱著電腦對著他的臉猛地親了一下,珠光貝齒,笑靨如花。
我愛你,你愛我,這是世上最美麗的事。
哪怕這一刻他知道自己身患絕癥,她也不會停下向他奔去的腳步,她抓起外套往外跑,如果時間還允許的話,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向他衝去,就好像她曾經熱烈倒追的那樣,用最溫暖的懷抱死死的,死死的抱住不放。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一陣眩暈襲來,她拉住門把手,搖晃了幾下,想努力的清醒,卻不由自主的往下倒,她拼命的想穩住身體,卻無法指揮自己的大腦逐漸暗淡,失去意識之前,她想,這句話怕是永遠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