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海博和付瑤琴急急的走進老人的房間,老人仍舊在沉睡,面容卻祥和平靜,只是看起來虛弱了點。清心師立在老人的床前,那么呆呆的看著老人。房間里出奇的安靜。
許海博本想問點什么,一看清心師父神情肅然,還帶著點悲涼,站在老人床前一動不動,遂止了聲,和付瑤琴又悄悄反身走了出來。
清心師看著老人皺紋布滿的臉,確實陷入一場憂傷,想起多少年前就去世的父母,想起自己出家,身心奉塵剎,一晃就是二十幾年。
想起以前的種種。面前的大姐比自己大了很多歲。人老了,樣子越發(fā)像母親。自己尚未成年的時候,這位大姐就嫁人了,不久自己出家,不曾聯(lián)系,便沒有任何一個親人的近況。記得大姐來找自己,當(dāng)時自己差點認(rèn)不出來,小時候,那么溫潤飽滿的一個年輕的女子,歲月的刀霜,愣生生在面容上留下了縱橫交錯的印記,連同曾經(jīng)牽過自己的那雙纖細(xì)素白的手,如今如同干癟的枯枝。
清心師想著,最后竟想到自己,如果自己當(dāng)年沒有選擇出家,不知道,現(xiàn)在該是怎樣。自己明顯比別人顯得年輕的臉,倒不是沒有吃過苦的原因,而是沾了佛的光,煩惱更少。很多事情,不必記掛心頭,想著的唯有念佛而已。少了世間的那些柴米油鹽,生兒育女的操持,年輕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清心師為老人慶幸,老人吃過苦,看淡了世間冷暖,如今看著老人病著,卻面容祥和,如同日常精進念佛的樣子。不覺合掌,輕輕念著佛號。老人住定是要往生的。住寺院近三年,作為一個佛弟子,為其助念,往生之后的荼毗,也是清心師操心的事情。
方才讓知客找到荼毗的那家地方,就是要早點聯(lián)系好,雖說寺院歷史悠久,可到了清心師主持的時候,卻鮮有僧人在寺內(nèi)往生,一是他接管寺院時日不久,二是寺院本就是鐵打的銀盤流水的僧,來來去去。只有自己的師父,老和尚當(dāng)年往生,用了一整套往生的儀軌。
清心師想到知客,突然想起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抬起頭,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番思量,如今晚殿過罷,天氣越發(fā)的暗下來。回過神,看著老人仍舊昏睡,遂輕輕跨出房門。
一出門,卻看到許海博和付瑤琴,一個坐著,一個在房門前晃悠。
“你們都在?”清心師許是未曾從自己方才的一番思量中徹底回過神,想多問幾句,開口卻就四個字,嗓子還帶著點沙啞。心中一陣懊惱,自己自出家很久未曾動過真情,何況如今這悲悲切切的心情,此刻卻又懊惱。出家后,看住自己的念頭,那些不好的情緒或者意念都在自己的控制之內(nèi),有時候,念頭一動,覺知不對,立馬反觀。此刻卻似不由自主。
“師父,婆婆還好吧?”許海博本在那晃悠,看清心師過來,遂立住腳,轉(zhuǎn)身問道。
付瑤琴坐在凳子上明顯覺察出清心師神情不對,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老人有事。站起身,卻又不敢貿(mào)然開口。
“你方便,和老人住在一起,麻煩多照顧點,我們就回前面去了。”清心師反應(yīng)迅速,已經(jīng)回過神,朝付瑤琴客氣的交代道。
“那,師父有電話嗎?要不,留個號碼,離得遠(yuǎn),有事我打電話。”付瑤琴想起那會兒為老人拔針頭的事情。試探著問道。
“恩,也好。”清心師告訴付瑤琴一個號碼,說手機剛才上殿,上完晚殿就過來了,未曾帶在身上。讓付瑤琴打一下就行。交代完,朝著許海博說道:“走吧,我們回前面。”
許海博一愣,方才問清心師話,清心師倒是給付瑤琴一番交代,以為師父壓根沒注意自己,這會兒師父一臉親切,朝著自己說話。又不覺問出那句:“老人還好吧?”
“恩,挺好,現(xiàn)在睡著了。”清心師邊朝前走,邊答道。
付瑤琴一聽老人睡著了,長長舒了一口氣。方才清心師出門,將門輕輕帶上,此刻轉(zhuǎn)身也看不到里面,付瑤琴聽說老人仍舊在睡,就又一動不動的坐回凳子上。瞅著黯淡的夜幕。
那棵籬笆墻外的銀杏樹徹底落光了葉子,遠(yuǎn)處斑斑駁駁的橘子樹,雖說黑了,卻有一彎月亮懸在半空。付瑤琴看著月色,心里猜猜度是農(nóng)歷幾號,看樣子快十五。不知道自己猜的是否對,付瑤琴掏出手機就要查看。沒想到手機上卻有四個未接來電,而且都是母親打來的。付瑤琴心里詫異,自己自畢業(yè),一半工作,一半喜歡寺院,大半的休息時間都跑寺院了。母親從未擔(dān)心催促過,像是今天這樣接連打四個電話的少至又少,而且是和自己剛通完話沒幾分鐘打過來的。剛才因為手機響,差點驚醒老人,遂接完電話就調(diào)了靜音,來電一個也就未曾接到。付瑤琴心里一陣糾結(jié),要不要打過去,母親不會又催我回家吧,剛才給她說清楚了啊。猶豫間,房間里傳來輕微的響動。窗戶的燈啪地亮了起來。付瑤琴收了手機,起身跨進房間。
老人擁著被子在床上坐著,手里又掛上了那串念珠,嘴唇蠕動,輕微的念佛聲,顯得很是迫切。老人看付瑤琴進了,抬起眼,興奮的說道。
“女娃,你幫我把柜子里的那個箱子拉出來。”
付瑤琴本是想問老人感覺好點了嗎,沒想到老人卻先開口了。隨了老人的意,從柜子里拉出一個箱子。那分明就是一個大的泡沫盒罷了。很輕,付瑤琴抱起來,放在了老人的床上。老人探出手,打開盒子。那雙方才還浮腫的手消退了不少,只是手背上還是一片青紫。泡沫盒一段用膠帶粘在,另一端開口,還真像一個箱子,老人顫著手從開著的一端掀開盒子。
盒子里是整齊的衣服,這幾件衣服比起老人身上所穿的,要新一點,也更干凈一點。衣服邊上放著一個香袋,老人翻出香袋口,從里面掏出一塊紅布,層層疊疊的紅布包了好幾層。付瑤琴都拼住了呼吸,內(nèi)心期待,像是看到寶貝終于陳于世人一般。
老人動作慢,越發(fā)的讓付瑤琴盯著那纏繞在老人手下的紅布,終于揭開了,最里層,竟然還包著一層紙。
預(yù)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