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錢，你幫我交給清心師父，往生了，讓師父用這些錢給我助念。”不待付瑤琴看到紙里面究竟是什么，老人先出聲說道。

付瑤琴松了一口氣，心想，原來是錢。聽老人這么一說，隨口嗯了一聲，可眼睛還盯著老人的手。

待老人打開包裹的層層落落嚴實無比的那摞錢，付瑤琴呆住了，那摞錢很厚的一摞，卻沒有一張是紅色的。面額最大五十的，最多的是一塊錢，像塔一般疊落在一起，從面額大的，到面額小的，每一張面額都有很厚的一層。而這些錢很臟，很皺，卻被老人撫平了褶皺。

“這是多少啊？”付瑤琴看著那厚厚的一摞，禁不住開口問道。

“這是五萬。”老人說道。付瑤琴愣了，沒有一張一百的面額，竟也有五萬。

“那你還要數數嗎？”付瑤琴看老人從箱底抽出個嶄新的塑料袋，塑料袋折疊的方正，抖摟著準備要裝進去，遂開口問道。

“不用了，老婆子撿破爛，每一張都摸過好多遍了。”付瑤琴聽著這話，看老人顫著手，把那些紅布里的鈔票抖抖的塞進塑料袋內，一陣心酸。

付瑤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間就傷感起來。老人說這些錢交給師父為她助念，老人這是交代后事嗎？在付瑤琴的世界里，長這么大，何曾經歷過一個人從自己的身邊慢慢的離去，比如此刻對后事的交代。當年自己大伯去世的時候，自己還是一個什么也不懂的孩童，只知道大人說大伯去世了，后來就一直沒有看到大伯，而自己的記憶就是大伯再也沒有回來過，少了一個疼愛自己的人。

付瑤琴如此想著，又想起家里養著的那只狗，因了那次聞著牛頭旃檀香禪坐之事，付瑤琴對那起夢，想到大伯，想到狗，越發對生死輪回深信不疑。

付瑤琴看老人，將錢裝進了袋子里，又從箱子內拿出衣服摸索。突然覺得，老人這樣的安排多好，至少，助念不是一件壞事。心里安慰不少。

老人摸索每樣衣服，都癡癡的看很久。最后終于從箱子里整理出一整套的衣服。有老人的貼身的衣服，還有外套。雖不是新的，但洗的很是干凈，折疊的整整齊齊。

“這件，是幺弟給的呢，是過年的新衣服。”老人捧起一件，給付瑤琴看，似在炫耀。老人眼里的幺弟就是清心師父，老人平常恭敬的稱呼師父，這會兒突然改了口，滿臉的笑意自豪。

付瑤琴明白老人嘴里的幺弟就是清心師父，有時候，有人關懷，也是一種自豪的事情。這件衣服肯定是清心師拿自己的單資為老人置辦的，還專門挑了過年的日子。付瑤琴也被老人那滿滿的歡喜感染了。幫老人撫平了衣服折疊起來，有的又放進盒子內。

“這個不放，要穿。”老人看付瑤琴拿過她挑出的那套衣服就要放進箱子內，急急的制止。

“婆婆，都晚上了，你還穿衣服？”付瑤琴微笑反問道。“疊這么整齊，先放起來，明天我再幫你拿出來。”付瑤琴說著，看老人似在思考，遂輕輕的放進了箱子內。老人的床鋪不大，還擁著被子，這幾件衣服老人很是珍愛的樣子，放在床上皺巴了，而除了箱子內，這么小的空間，別的地方，似乎放衣服都不合適。付瑤琴看老人，不說話，就放了進去。

“那這錢，先放你那里啊，我怕自己忘了，給清心師父，說給我助念就好。”老人再一次交代道。衣服的事老人似是默認了，也不再糾結，付瑤琴將老人挑出的那套衣服放在最上面。結果老人遞給的錢，又悄悄放進箱子里，將泡沫盒抱起，再一次塞進了柜子里。

付瑤琴作這一切的時候，老人蠕動著嘴，似在思考，擁著被子一動不動。對付瑤琴的舉動恍然未覺。“還有什么？”老人突然問道，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問別人，“什么？”付瑤琴沒有聽清，問道。

“你住幾天啊？”老人突然轉過頭，向付瑤琴問道。付瑤琴一時之間無法回答，母親催促自己回去，但老人又好像需要自己照料一下，清心師也交代了。

“明天我要洗澡，你幫幫老婆子我。”付瑤琴尚未回答，老人又說道，那樣子仿佛在祈求。

“好。”付瑤琴想也不想的答道，心里卻想，洗澡該怎么幫，腦海中剎那思緒交集，提熱水，澡堂，攙扶，該想的都想了一遍。

“你看這是我孩子”，老人捏著一張照片。方才付瑤琴抱出泡沫盒，里面的香袋被老人放在枕頭邊上，從里面捏出張照片說道。

付瑤琴還沒放應過來，老人將照片隨手往邊上一丟，“哎，老婆子連累他們了。”說著，又在香袋中一番倒騰，這次從香袋的夾層中翻出一個小巧的筆記本。牛皮紙的外殼，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邊角卷汙。老人將本子拿遠了，瞇著眼，一頁頁翻開。

“嗯，他們在這。”老人自顧說著，神情突然黯淡下來，“給他們說了，會不會嫌棄我。”付瑤琴完全懵了，不知道老人前言不搭后語，究竟說什么。看著老人攥著的小本，垂下手，小本子耷拉在被子上，那上面是一串電話號碼，前面寫著幾個名字。

“這是什么，婆婆？”付瑤琴耐不住問道。“他們？”指了指婆婆手里小筆記本問道。

“我孩子們呢。”老人解釋道。付瑤琴一想，清心師說老人七個孩子，嫌棄老人，推脫沒有一個贍養老人的。沒想到老人隨身帶著自己孩子的照片，本子上大概就是聯系方式了。

老人就那么想起什么，給付瑤琴說點什么，簡單的家當，都翻看了一遍，每看一樣，老人都陷入一種癡愣愣的狀態，付瑤琴卻一片心酸，如果正如清心師所說，老人往生，這真是后事的交代。

付瑤琴沒想到老人的后事，交代給我這樣一個不相干的人，這樣一個一起住了幾天的人。看著老人那幾件衣服，簡簡單單的家當，老人摸索這些逐漸累的又一次昏睡過去，付瑤琴終于耐不住，跑出了屋子。

方才還在樹頂上的月亮，這會看起來，越發的明亮，遠處打板的聲音一下一下，近了又遠了，隨著板聲，周遭出奇的寂靜。這是打板止息的聲音。師父們是要休息了。

卻說清心師自出了老人的屋子，也是心情沉重，想去客堂，半路上是青燈師和何牧年幾人。何牧年終于逮到機會和青燈師說說話，請教點佛法，遠遠的清心師走來。那步子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平常微笑的一張面容，此刻卻一臉肅然。清心師沿著回廊看一眼客堂關了門，遂折回向寮房走去。

青燈師本想和其告辭，明天繼續去山洞的，此刻遠遠的看到清心師神情不對，對路上的幾人盯著看，都恍然未覺，遂不提此事。

預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