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負心漢。”
“我當年和你母親分開,是有不可逆轉的苦衷。”
“我被族人算計,連人帶車墜入大海,若不是被賽潘安所救,可能早就葬身海底了。”
厲巖連著說完三句話,他的語速和呼吸頻率都很穩定,深邃的眼睛一直倒映著小仙的臉,他看見,從他開口說第一句話時,小仙的眼睛就光速的放大到了極點。
她難以置信的仰視他,震驚,欣喜,激動等情緒,一點一點從她的眸底深處蔓延出來,最後凝聚在成淚,溼潤潤的,閃著晶瑩剔透的光。
“既然你真的是我的親生父親,那幾個月前,我們在皇家賭場初見的時候,你爲什麼不認我?”安小仙不明白厲巖爲什麼遲遲不與她相認,她哭著問,“是因爲我長得太醜,又沒有什麼本事,你怕與我相認之後,會丟了你的臉嗎?”
“傻丫頭,你若長的醜,這天底下就沒有長得好看的人了。”厲巖啞著嗓子柔聲道,“那次見面,爸之所以沒有和你相認,是爲了保護你,厲家內亂,時局動盪,厲劍近年來一直都在尋找可以用來牽制我的人和事,如果你是我親生女兒的事,走漏風聲,傳到厲劍耳朵裡,你便時刻都多了一份生命危險。”
“那你現在來與我相認,難道就不怕我會有危險了嗎?”安小仙這話問的,實力打臉。
“怕,當然怕,可是厲澤陽在死前抽了你的血,厲劍現在已經確定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再不與你相認,又有什麼意義了?”厲巖之前遲遲不與小仙相認的本意,是爲了保護她,可眼下,認與不認,都沒有差別了。
“爸……”
安小仙咬脣看著厲巖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張嘴喚了一聲爸,就主動撲進厲巖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
在這之前,她一直覺得二十多年拋棄她母親的父親是一個渣男,可在聽完厲巖的話後,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她的父親不是渣男,而是一個對她母親用情之深之人。
這些年,厲巖孑然一身,一直未娶,對她亦是愛的深沉,深怕他會給她帶來危險,對她的保護不夠。
安小仙想,厲巖這麼愛她母親,這麼疼愛她這個女兒,當初在皇家賭場初見時,他強忍著不與她相認,心裡一定很痛苦吧。
厲巖畢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夠找到他和心妮的孩子,聽她喚一聲爸,與小仙父女相認的場景,他曾在腦海裡幻想過千百回。
他本以爲他會表現的很淡定,可真當安小仙這一聲爸在他耳畔響起時,他還是遏制不住的落了淚,心妮,你聽到了嗎,我們的女兒叫我爸了。
沒聽到啊,那我讓她再叫一聲。
“小仙,你剛纔喊爸什麼?爸沒聽清楚,你能再喊一聲嗎?”厲巖紅著眼要求,他這喜不自禁的模樣,落入靳楓的眼裡就成了厚顏無恥。
“不要臉!”靳楓冷眼睨著他,滿臉不爽。
安小仙卻被厲巖這難得一見的孩子氣逗樂,仰頭淚眼朦朧的笑看著他:“爸……爸爸爸!”
“誒誒誒誒!”厲巖連連應道,聲音很響亮,這一天,他等的實在是太久了,他幸福的應著,擡起頭,又朝安成才的墓碑方向望去。
小安,謝謝你,把小仙照顧的這麼好。
夕陽西下,霞光萬丈,墓的一方,忽然閃現了兩個人的身影,似幻像,厲巖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一個是安成才,一個是安小茜,安小茜挽著安成才,抿脣衝他微微一笑。
而安成纔則放心不下的凝望著安小仙,須臾之後,才斂回目光與厲巖對望,眼神似在說,老厲,愛護小仙的責任,以後就交給你了,你可一定要做一個稱職的父親,千萬不要讓我和心妮這些亡魂失望。
厲巖頷首點頭,細小的嗯了聲,安小仙見他像個呆子似的眺望著遠方,心裡覺得有幾分奇怪,便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爸,你在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只是覺得今天的夕陽很美。”厲巖斂回目光,然後擡腳走到安成才的墓前,行祭拜禮,禮行完,上香,敬酒,之後才同安小仙靳楓等人一道離去。
途中,靳楓問厲巖,什麼時候帶小仙回厲家認祖歸宗,厲巖說日子已經挑好了,就在她生完小孩滿月那段日子。
讓安小仙認祖歸宗對厲巖來說不是小事,首先要在厲家舉行非常隆重的認祖儀式,之後便是帶她出席各種重大場合,將他們厲家積攢多年的人脈,全都分享給安小仙,讓她認識更多位高權重的人。
他們的圈子的人,除了自身實力,朋友圈的人脈關係,亦是一種強大的表現。
靳楓對厲巖的安排沒有異議,安小仙現在身懷六甲,不宜長途跋涉過於勞累,迴歸厲家的事,等孩子出生以後進行,安排的很合理。
*
醫院,林昊坐在牀前喂林鷗喝湯,林鷗胃口不是很好,喝了幾口便擺手示意林昊不要再餵了,隨後問:“哥,你今天有沒有去看過媽?她現在怎麼樣,情況還好嗎?”
“看過了,還在昏睡。”林昊回答完,護士就推著車走了進來,“林先生,林小姐,該換藥了。”
林鷗換藥要脫衣服,林昊不便在旁圍觀,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小歐,你先換藥,我一會兒再來看你。”
說罷,轉身就走,走出兩步後,發現餵食林鷗喝湯的碗還在手中,登時行走的步伐又微微的頓了頓,想將碗放在桌上,等護工一會兒來收拾,可當他垂下眼瞼看到碗中那個湯勺後,又立刻改變了主意,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接著一出林鷗的病房,就旁若無人的用那湯勺將碗裡剩下的湯,一勺接著一勺,舀來喝的乾乾淨淨,最後既滿足又自嘲的笑了。
滿足的是,他和林鷗共用一個湯勺喝湯,間接性的接了次吻,自嘲的是,他深愛了林鷗這麼多年,卻連吻她的權力資格和涌起都沒有,只能用這種齷蹉不光彩的行爲,來滿足他內心的渴望。
“林昊?”
林昊剛走進電梯,就碰到了安小仙,安小仙身邊跟著柳承俊邢彥斌,她們是來醫院看阿玖的。
因爲林鷗和安小仙反目的事,林昊對待安小仙的態度不是很熱情,只是敷衍的點了下頭,就冷漠的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林昊用這種態度對待自己,安小仙並不怪他,只是林昊曾經救過她一命,她心裡始終覺得有些虧欠林昊。
本想尋個機會好好報答他,可如今,怕是林昊不會給她這個機會了。
兩人並肩而戰,卻一路無言,昔日同生共死的朋友,變成今天這般模樣,安小仙心中倍感淒涼,唏噓一片。
叮。
電梯門開,林昊擡腳往外走,安小仙再次出聲喚住了他:“林昊,等一下。”
林昊頓住腳步,背對著她。
“你弟弟的骨灰盒還在我這裡,你打算什麼時候把他接回去安葬?”
林昊聞言,立刻牽脣扯出了一抹冷誚的笑。
“怎麼,這麼快就嫌我弟弟骨灰盒晦氣,覺得那是個燙手山芋,想要還給我了?”林昊回頭笑睨著小仙,說出來的話卻跟刀子似的,直戳人心窩。
“好歹我也是曾經捨命救過你的恩人,我不求你報恩,只是囑託你幫我照料幾日我弟弟的骨灰盒而已,卻沒想到,這種小事,你都不願意幫我,安小仙,才幾日不見而已,你怎麼就變得這般冷血無情了?”
聽聞林昊指責自己無情,安小仙瞇了瞇眼,心底頓時像堵了一塊巨石般難受,她實在是咽不下心裡那口氣,委屈的迎上林昊刀子般的目光。
“林昊,我知道你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是因爲林鷗,對,沒錯,我和林鷗現在確實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你也犯不著說這些話來傷我呀,我和她關係破裂,是我一手造成的嗎?”
林昊沒說話,安小仙乾脆自問自答。
“不是!不是我造成的!”
“從我認識林鷗到現在,我幾乎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林鷗的事,反倒林鷗,,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我,背叛我,傷害我以及我身邊的人,這樣的她,你叫我如何不恨?”
“你爸的死,小歐不是故意的。”林昊忍不住爲林鷗解釋了一句。
“不是故意又怎樣?”安小仙反問,“假如害死你弟弟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黎婉如阿姨,然後她對你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難道你弟弟就會活過來?你就會原諒她?”
林昊無言反駁,他不會原諒黎婉如,不僅不會,還會親手殺了黎婉如,爲那個善良純真的少年報仇。
安小仙見林昊無話可說,又言歸正傳。
“我問你什麼時候把你弟弟的骨灰盒帶回去,不是覺得晦氣,不想替你保管,而是常言道,死者爲大,入土爲安,你弟弟生前過的那麼坎坷不幸,死後,又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你再不將他好好安葬,難道你就不怕他成爲孤魂野鬼,在陰曹地府天天以淚洗面嗎?”
林昊胸口一窒,一股痛悶悶的堵在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靜默片刻後,方纔出聲說:“明天,最遲明天,我親自去你那把骨灰盒接回來。”
在這之前,他還要去做一件事,一件迫在眉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