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輦鋪著厚厚的錦褥,另薰了綿綿的龍涎香。
西陵夙端坐一側,風初初卻是刻意和他保持了些許的距離,只倚靠在懸掛著明黃色綃紗的窗欄旁,饒是如此,氣氛卻愈漸尷尬。
“太后身子不適?”終是西陵夙淡淡啓脣,那眸華若有似無地睨了一眼,縱上了濃濃的妝,氣色看上去依舊不佳的風初初。
“謝皇上惦念,哀家只是乏了。”風初初姿態優雅地坐在那,似乎並沒有任何不適,只是出宮的舟車勞頓,讓她看起來氣色不佳罷了。
“是麼?”西陵夙脣邊勾起一抹笑弧,不再多言。
恰此時,帝輦突然頓了一下,鄧公公在外稟道:
“皇上,奴才吩咐膳房熬了湯膳,用暖兜一直溫著,可驅夜寒露重?!?
“你這奴才,倒是有心,呈上來罷?!?
帝輦稍微停,鄧公公躬身奉上兩盞湯來:
“皇上,這湯啊,是用熟地、當歸、白芍、桃仁、紅花小火慢慢燉熬成的,最是活血暖胃的呢。”鄧公公說者無心,那‘紅花’二字落進太后的耳中,卻是心低猛地被重重一砸。
“太后方纔暈眩,想必也是操勞過度,氣血兩虛所致。這湯確是適合太后用的。”西陵夙一揮袍袖,端起湯盞,遞予風初初。
風初初仍保持著波瀾不驚的姿態,唯有她清楚,手伸出去的時候,連指尖都在剎那變得冰涼。
她的手持過湯盞,在觸到白瓷盞壁的剎那,她能看到自己的護甲輕微地動了一下,貼著盞壁劃過,明明沒有聲響發出,卻在這瞬間,能聽到心底發出的撕拉聲。
但,再怎樣,她總是要端了過來。
“哀家喝不慣燙的?!彼届o自若地說出這句話,只把杯盞擱置在旁邊的幾案上。
用暖兜溫著的湯,豈會燙呢?這樣說,不啻是在西陵夙跟前露出端倪。然,不管怎樣,以她如今的身份做傍,她都不會喝下那碗湯。
源於,那碗湯會生生扼殺她最後的倚賴和珍貴。
“小鄧子,取些冰塊來?!蔽髁曩砜此坡唤浶牡剡呉ㄆ鹨簧诇?,邊吩咐道。
“是,皇上?!?
鄧公公領命,退出帝輦,不一會便端來一小桶冰塊,饒是出行,這些,卻是應有盡有。
鄧公公將冰塊放在幾案上,覆按著西陵夙的眼神示意,將太后那碗湯放到冰桶的隔斷處,做完這一切,立刻退了出去。
西陵夙微微一笑:
“這樣,就不會燙了?!?
風初初神色一凜,側過臉去:
“哀家體寒,不能用冰過的東西?!?
“是不能用,還是不敢用呢?”西陵夙問出這句話,將手上的湯盞放下,“不過,這帝輦能抵風遮雨,不喝這湯,都是無妨的?!?
他話語背後的意思,風初初自然聽得明白。
他,從來就是自負的人。
當年,她折了他的自負,所以,他纔會對她如此罷。
只是,若再重來一次,她的選擇,應該還是不會變的。
“皇上,哀家知道帝輦能抵風遮雨。但,除去今晚,哀家日後會坐的,能坐的,只是屬於哀家的鳳輦。”
截然地說出這句話,她和西陵夙之間的微妙關係終被這風雨飄搖的夜色,搖晃得莫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