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夙未安置,是源于,輔國大將軍連夜兼程,已抵達嶺南,前線的軍報每日都有呈到行宮。
太后未安置,是源于,心底不靜,自然是輾轉難眠,如是,干脆挑燈起來,誦念佛經。
蒹葭未安置,是源于,不知道西陵夙是否會傳她,也源于,今晚她才從膳房出來不久。
更漏響起,已是亥時。
“娘娘,看來皇上今晚不會傳召了,娘娘是否先安置?”喜碧輕稟。
自那日后,西陵夙便沒有傳過她,也沒有傳過其余諸妃。
表面看上去,是由于太尉出征,加上避暑行宮行前的準備,讓帝王無暇傳召任何嬪妃。
“把綠豆粥端上來吧。”蒹葭透過半開的軒窗,瞧到海公公正躬身退出來,緩緩道。
今晚,他還是沒傳她,而她卻是準備了消暑的綠豆粥。
去掉所有的豆殼,加入磨碎的紅棗羹,慢慢煨著,讓綠豆的香糯和紅棗的沁甜都悉數融了進去,才改成小火繼續蒸著,直到現在。
“是。”
蒹葭起身,手稍稍握了一下,仿似下定決心,在千湄將綠豆粥端上來時,吩咐千湄陪她往對面行去。
這也是她第一次,主動去見西陵夙。
從那日,她代他食了紅櫻糕,反使自個的脈象恢復,險些招來災禍,而他卻是放了她那一次。
她沒有辦法不做到感念。
她知道,那一日,她承不住冰水的噬骨,暈厥過去后,西陵夙定是來過,她身上濕濕的衣裳也是他換的,因為若是喜碧等宮女幫她換下,無疑,女子衣襟里的暗扣是會系妥當的。除非是他,從來沒有替女子更過衣的帝王,才會忽略這點。
而那時,他只需籍著她暈睡過去,以她浸了冷水為名義召太醫來瞧,一切就將再瞞不得。
但,他并沒有這么做。
別人對自己一點點的好,哪怕,背后未必是純粹的,她卻依然不愿多欠什么,愿以更多的好去回那一份恩情。
一如,今日。
現在,在這上圍中,離得這么近,她過去送了這碗粥,應該不比在宮里,會驚動到其他人罷。
哪怕西陵夙的戲就是要寵她到風口浪尖,給所有人看,可,她自個若不是借著今晚這樣的環境,卻也是不會主動過去的。
姍姍走出未央院,朝翱龍院中去時,海公公從院門中恰巧出來,見她,打了個尖:
“參見娘娘。”
“免禮。”
“夫人是要給皇上送東西?”海公公目光掠過千湄手中端著的托盤。
“正是,公公是要去哪?”
“老奴卸職了。不過,既然夫人來了,老奴還是先替夫人通稟了。”海公公說著,一揮拂塵,躬身間,又走了回去。
才一會的功夫,海公公便又走出來:
“娘娘一個人進去罷。”
“勞煩公公了。”蒹葭轉身,從千湄手中端過托盤,輕盈地邁進院落。
院落里,縱是暗夜,因西陵夙不曾安置,仍宮燈燃得亮如白晝。
進到上房,西陵夙著了淡藍的便袍,手撫在窗欄上,似在沉思,又似眺望著窗下,那一泓湖水中的菡萏。
“臣妾參見皇上。”她按規行禮。
“朕不是早免了你的禮么,是你記不住,還是要讓朕以為你恭順有加?”西陵夙的語音里含了哂笑,“別忘了,朕免你的禮,是因為你懷了朕的子嗣,朕可不希望這子嗣有一丁點的意外。”
這句話里的意味,她聽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