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號這天,天漸漸轉(zhuǎn)寒,淅淅瀝瀝地開始下秋雨。
一路尾隨而來,現(xiàn)在地點是市郊的陸家府邸外。
黑色的勞斯萊斯泊在窸窸窣窣的樹影下,很久,很久。
車窗半降,慕郗城看時汕和陸時逸自車上下來后,兩人共撐了一把黑傘向陸家走,隔著雨霧,站在門外等候他們的是陸母姚華,和父親陸有信。
此時的陸有信明顯上了年紀(jì),已經(jīng)不及慕郗城父親在世的時候,那么爭強好勝,簡單的居家服見兒子回來,臉上有笑容。
陸母接過了傘,不知和他妻子說了什么,難得讓時汕臉上有種恬靜安然的淺笑。
慕郗城本想坦然地到陸府拜訪,再將他妻子帶回家,但是這一時刻,他微微動容了,不為別的,只為這樣沾染著日常煙火氣的居家氛圍。
他是海城市慕企的董事長,身價億萬的富豪,人人看似光鮮,其實慕郗城在自2006年后,沒一天感覺自己真的富有。
孑然一身,他可以為阿汕散盡千金,偏偏給不了陸家給她的這種不圖利益,無關(guān)身份地位的居家氛圍。
是合家歡樂的家庭溫暖。
雨還在下,慕郗城拱手點了支煙,白色煙霧裊娜中,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沒有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倒是章遠,這么多年見到他這樣的時候真的不少。
高處不勝寒,章遠明白:上司孤獨又寂寥,可他的孤獨和寂寥這世上能讀懂的人實在不多。
他們將車停在陸府外的僻靜角落里,慕郗城的私人手機一直在響,章遠幫他接過一次,告訴他,“董事會的高層,都在等您。關(guān)于容和區(qū)的那一企房地產(chǎn)案子,最后的招標(biāo)會就在今天的傍晚?!?
成功與否,只在今天的最后一搏。
慕郗城說,“知道了?!?
然后,很久都不再有回應(yīng)。
章遠注意到他的情緒,已經(jīng)近似恢復(fù)了平靜,但是指間的煙,換了一根,又一根。
這天16:10分,管彤打來第一通催促的電話,慕郗城在車內(nèi)抽煙;
晚上17:10分,秘書管彤打來第二通電話,章遠沒有接;
晚上18:37分,招標(biāo)會開場已經(jīng)30分鐘有余,慕威森總部管彤心焦,老板玩失蹤,連章理事都聯(lián)系不到,高層心焦指數(shù)急速飆升;
晚上19:27分,上司的電話終于被章遠接起來,此時,他將車開到了一家大型超市外,慕郗城下車。
章遠以上司身體抱恙為由,拒絕了這場商行界房地產(chǎn)招標(biāo)會的最終角逐。
至于今晚造成的巨大經(jīng)濟損失,完全不可估量。
然而,此時人人都聯(lián)系不到的慕董事長,他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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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分,脫掉了商務(wù)西裝,只留一件白色襯衣,松松垮垮地挽著袖子,沒有帶墨鏡什么都沒有遮掩,推著超市內(nèi)的推車,在選購蔬菜,挑挑揀揀偶爾注意價格,很普通很普通。
這一刻,他只是一個為妻子選購食材的平凡丈夫。
挑菜,稱重,偶爾和超市內(nèi)的服務(wù)員小姐搭兩句話問菜價。
對于對方臉上的驚訝和難以置信,置之不理。
隨著排隊后,慕董事長結(jié)賬,收銀員看到他訝然到忘記了要收款。
慕郗城淺笑說,“雖然這是慕企下營業(yè)的購物區(qū),但是老板拿東西,也是要付錢的。”
說罷,將銀行卡遞給對方。
收銀員是20多歲的姑娘,聽到慕郗城的話驟然臉紅,反應(yīng)過來后連連說,“抱歉,抱歉,沒想到您會來。”
收款結(jié)賬,慕郗城自收銀員的柜臺前離開,也帶走了很多員工和購物結(jié)賬的人群目光。
章遠在等他,見他出來就要下車幫他開車門,慕郗城卻擺手拒絕說,“不必,不必我自己來?!?
等到上司上車,章理事在意的是,他這個時間段的無故現(xiàn)身,勢必會招很多記者。
所以,快速離開這家大型購物超市是他處于慕郗城理事的唯一想法。
章遠說,“董事長,今天您是否忘記了墨鏡。”
章理事的問題委婉,任憑誰在慕郗城面前,都絕對不敢對他用過于強勢的語氣。
慕郗城懂章遠的意思,不過是他今天沒有顧忌的顯露了身份,如若不遇記著是運氣好,如若遇到,回去的路上勢必要和記著競賽飆車。
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沒有回應(yīng)章理事的話。
倒是伸手拍了一下下屬的肩膀,漫不經(jīng)心道,“章遠,你覺得你老板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他在淺笑,一張英俊的臉,車窗外下著雨,是光怪陸離的霓虹閃爍,是燈紅酒綠的俗世繁華街。
章理事開車目不斜視,但是因為慕郗城的這個問題實屬為難。
如果一味奉承,顯得自己為人不真誠,狡詐不可靠;
但是如果實話實說,只怕惹對方不快。
畢竟,慕郗城一會兒一個臉色,他驟然問這個問題,絕對不是隨便閑到隨便拉拉家常,也許在‘挖坑’也說不準(zhǔn)。
這么長時間章遠不回答他,慕郗城心里大概也有了底。
這晚,坐在車內(nèi)看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他嘆了口氣,說,“章遠,我也只是個普通的平凡人,你們何必都那么復(fù)雜的看待我?”
章遠見覺察他的語氣疲憊,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有些慚愧那么揣測他。
慕郗城倒是不介意,他說,“其實,章理事起初揣測我,你也無需抱歉,這不是你問題,是這個世道的問題。我們總是想防范求自保,殊不知把最珍貴的東西都防到拒之門外。日子長著呢,向前看吧,何必那么多計較?!?
章遠聽慕郗城的話,瞬間釋然了很多,“董事長,在中國有句話叫‘眼見為實’。您問我,在我看來您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別的不評價,我只評價自己看在眼里的。您絕對是最好的上司?!毕氲杰嚭蟮哪切┚蛹胰粘J卟?,他說,“也會是太太的好丈夫?!?
伸手拍拍章遠的肩膀,慕郗城聽著車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淺淺地勾起唇角,輕輕地笑。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作為慕企的最高執(zhí)行長,出行都要掩蓋自己的身份,日子近似活在大眾視野和鎂光燈下。
可其實,沒人明白,他還是他。
他很享受做普通人的樂趣,平凡出行,只為他太太準(zhǔn)備一頓常人家庭的晚餐選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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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莊園,此時是晚上20:00。
時汕晚歸,至今未曾歸家。
慕郗城回來并非早,但是在女管家吳嵐的概念里,黃昏傍晚將有應(yīng)酬的先生已經(jīng)算是早歸。
“晚餐,沒有準(zhǔn)備?”
聽慕郗城的話,吳嵐驟然想到下午先生給家里打的那通電話,說是要帶太太在外面吃晚餐后再去應(yīng)酬。
怎么現(xiàn)在,一個人回來了?
來不及想這些,吳嵐更憂心的是:晚餐家里完全沒有絲毫準(zhǔn)備。
看吳嵐臉上的神色,一切都在慕郗城的意料之中,他說,“不要緊,晚餐我來準(zhǔn)備,你們?nèi)ッ??!?
“您今晚不是要忙——”
女管家出于禮貌問了這么一句,慕郗城搖頭,將選購回來的蔬菜送去廚房。
慕家廚房。
將清水的水龍頭打開,蔬菜清洗干凈,吳嵐本要幫忙,但是見先生連連拒絕兩次,便不再插手。
他是真的在準(zhǔn)備晚餐。
在將手腕上的腕表摘下來的時候,看了一眼上面的時刻。
晚上8:10分,此時在繁榮的商業(yè)會所,今晚的容和房地產(chǎn)最終競標(biāo)項目,正如火如佘的開展。
而,本該屬于這場競標(biāo)最大的競標(biāo)商,此時清洗果蔬,執(zhí)刀切片再成絲,數(shù)以億萬計的合作與他無關(guān),拋除慕威森的董事長的身份,他只是慕郗城,給自己妻子準(zhǔn)備居家晚餐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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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汕回來在晚上的8:20分,自陸家取回自己原本在法國念書書籍其實很容易,無礙于陸母姚華,和陸父陸有信,長輩的好意總不能拒絕。
偏偏留她吃晚飯,她卻沒有一點胃口,什么也吃不下。
倒是現(xiàn)在,自己抱著一背包的醫(yī)學(xué)理論書籍歸家,知道慕郗城今晚有應(yīng)酬,她本以為自己回來,會在晚上23:00入夢后才能見到的人,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在廚房里準(zhǔn)備晚餐。
有些詫異。
時汕將手里的書交給吳嵐后,走進廚房,問,“慕郗城,你怎么會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