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稀薄如同白霧般嫋嫋娜娜,很多年前的蘇州。
國中學生校園泳池。
在繼續嗆了很多次水以後,嘉漁學游泳有些興致懨懨。
學習能力很強的少女,有些不服氣,她不信自己學不會游泳。
淺水區的岸上,有人看著她說道,“學會換氣,注意平衡,不要緊張也不要心裡有壓力。”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腕錶,少年說,“上來,休息,再繼續。”
少女看著站在游泳池上的人,揚起頭說道,“我會學會的,不用休息,再來。”
慕郗城淺笑。
愛逞強,挺可愛的。
但是,這實在不是個好習慣。
“阿漁。”看著沒入水中,漸漸消失蹤影的人,慕郗城蹙眉,隨後入水。
那樣的水域裡,嘉漁睜不開眼,卻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還有他的呼吸心跳近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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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下旬,這是真正意味上的寒冬。
海城市西郊的人工湖中。
那樣的冷那麼的寒,時汕對於游泳有極大的心裡壓力,在和嘉禾一起落水後有些難以承受地在向下沉。
慕郗城接到時汕的消息,開始找她,但,僅僅是時汕自慕家離開後,有意5分鐘之後讓吳嵐告訴他。
這5分鐘,差出天壤之別。
這天西郊區的人工湖有人多人下水,湖水並非深水湖,但是這樣的天實在太寒,也太冷。
一旦人入水,承受的嚴寒程度可想而知。
慕郗城找時汕,顧不得其他,直接自淺水區下去往深水區走。
最後直接沒入了水中。
章遠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這麼做,即便覺得不妥當,還是隻在一旁嘆了一口氣,沒有多說。
湖水的水域面積不算太寬廣,是搜尋人的唯一的便利條件。
時汕視線一片迷濛,她知道自己自岸邊漸漸走進水域中心,往下跳的時候心裡對自己是沒有把握的。
後面的人追得太緊急了,嘉禾和她都已經體力喪失到極致的邊緣,跳下來,時汕沒有預估自己真的能游上岸。
她在等,她在水裡等他;
她在賭,她在嚴寒裡賭。
她賭慕郗城能找到她,孤注一擲別無他法。
這裡的水實在太冷了,時汕自跳下來的時候和嘉禾就散了。
她體力消耗量太大,再也沒有氣力的她,遊不動開始向下陷。
水湮沒過她的頭頂,陽光自水面透過湖水向下折射,折射出無數的光斑閃耀的熠熠生輝。
遺忘的空白和空缺,在她就要窒息前洶涌而來。
很多年前的蘇州陳家,很多年前後山煙火火樹銀花。
……
——“囡囡別哭,媽媽不回來,還有爸爸陪著你,爸爸會一直陪著囡囡的。”
——“阿漁別哭,陳叔不在了,你還有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所以你不用擔心一個人。”
……
慕郗城近似發了瘋的尋找時汕,最終跳入水中,自淺水區看到已經近似沉入水底的人,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時汕太累了,也許潛意識的支撐讓她不能放棄,知道感覺到有溫暖的懷抱將她包圍,像是記憶裡的熟稔感完全傾瀉而來。
——陳嘉漁,游泳的時候身體要保持平衡。
——郗城哥,我要是落到水底怎麼辦?
——有我在,不會讓你落水的。
這次她照舊在水裡等他,她知道他會來的,所以不畏懼也不害怕。
慕郗城抱時汕出水,她全身都是冰冷的,比冰還要寒。
時汕在水裡待了太久,白希的肌膚近似發白一樣變得慘白。
“汕汕,醒醒,現在不能睡知道嗎?”一邊摟著時汕的腰託著她向上遊,一邊和時汕說話。
可她就像是年幼的時候一樣徹底睡著了,又長又卷的睫毛上凝聚著水珠,卻不再動。
章遠站在岸邊,看到慕董事長找到了慕太太,找了人下水去迎,看著靠自己越來越近的人羣,每個人都伸手想要幫他,可慕郗城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繼續抱著時汕向岸邊遊。
“阿汕。”
看著她已經全然失了血色的臉,慕郗城將她抱到岸上,雙手交疊後慢慢按壓。
冰冷的水冒著寒氣,自他臉上落在她的臉上。
時汕一動不動,這份恐懼,彷彿讓慕郗城又置身於多年前看到的大火後的陳家。
他的眼眶痠疼,被冷水刺激後的神經像是在泛著疼,又像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阿汕,你睜眼看看我。”
紅色的絲線纏繞在她的脖頸間,因爲被水浸溼,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那枚碧色的翡翠觀音垂墜在她的鎖骨間,那麼安然。
慕郗城看著這樣的時汕,才徹底明白。
無所謂,一切都無所謂了。
就算她和別人同居四年,就算她有一個和她血緣相關的女兒,無所謂,他只要她活著在他身邊就好了。
是他太苛求她了,對她的要求太高。
“阿汕,你醒過來,我們就到蘇州去好不好?你不喜歡菩提子,我們再也不戴了好不好?”
“阿汕,4年前你已經消失過一次了,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嗎姜時汕?”
“阿汕,別睡,別睡好不好?”
手臂交叉掌心一次一次地按向她的胸腔,章遠站在他身後,看現在的慕郗城。
實在太像,太像是4年前的他。
近似瘋了一樣。
一次那麼深入的打擊折磨讓他荒誕的生活了4年,如若這次時汕真的出現意外,他無法想象慕郗城會怎樣。
蒼天註定不肯讓流年好過,章遠看慕郗城,覺得他真的太累了太疲憊了。
而,現在的姜時汕像是他全部的精神寄託,全部的心力和心血。
岸邊,慕郗城還在換時汕的名字,堅持給她做心肺復甦一遍又一遍,如果4年前他弄丟了她,這次怎麼能讓她在他面前不再甦醒。
“阿汕,你不是有意讓我來找你的,我現在來了,你不睜眼看看?”
“姜時汕,你一直要找的那個孩子,我幫你找到了,不想見我,難道你的血親你自己也不想見了嗎?”
他叫著她的名字,嗓音逐漸變得很低,很沙啞。
終於,在慕郗城極度絕望的時候,時汕漸漸有了反應,蒼白的臉上有了輕微的變化。
咳出一直嗆在喉嚨裡的水,她一直不住地輕咳。
慕郗城抱緊她,將她抱起來。
時汕在發燒,即便從寒冷的冷水中出來,依舊在發燒。
眼睫輕動,她近似用了自己的全部氣力睜開眼,在迷濛的視線中她看著慕郗城的焦急的臉。
120的急救救護車已經抵達。
慕郗城抱著她,“我們馬上就到醫院去,阿汕別怕我們馬上到醫院去。”
時汕費力的睜眼,四周太吵,可是她近似沒有意識在發高燒。
直到真的看清楚慕郗城的臉,她像是驚醒了一樣,一個激靈的顫抖緊緊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慕郗城抱著她,因爲時汕這個動作,低頭看向了懷裡的她。
時汕自渾身的冰冷變得滾燙,她近似迷茫地看著他沙啞道,“郗城哥,你不要阿漁了嗎?”
慕郗城驟然背脊僵直般的怔住。
“阿汕,你說什麼?”
“哥,郗城哥,你別不要我,你——”
時汕體力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再也沒有辦法繼續維持下去想要輕撫他臉的手臂垂下,陷入了暈厥和昏迷。
她像是徹底入睡了,太累了。
彷彿只要入夢,就再也不用如此的疲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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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9號,這天的人工湖裡,被營救上來的人除了時汕,還有她獨身前來想要見到的陳嘉禾。
陳嘉禾的情況,自從被人救上岸,情況不比時汕好多少。
120急救,所有慕家人甚至是醫護工作者看著這兩張出自上帝之手,近似巧奪天工般一模一樣的兩張臉,都震顫了。
慕董事長抱著的是慕太太,那這位和慕太太簡直如出一轍的女孩子是……
彷彿上天和所有人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
一間加護病房,兩張牀,除了慕郗城,沒有人能分清楚這兩個有著一模一樣精緻面孔的女孩子,哪一個是慕太太。
11月19號的黃昏,陳屹舒聽聞到時汕找到的消息匆匆趕來,看著病房裡的這兩個孩子,抑制不住的開始掉眼淚。
“嘉漁,嘉禾,我的兩個孩子你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這份傷害。”
慕郗城給時汕拉高被角,看helen陳第一次這樣掉眼淚。
他說,“姑媽,我們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