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晉江原創發表
要說昭文帝是無心之問,就太虛偽了。
不過,昭文帝也未料到宋嘉言會說出這樣的話。
宋嘉言直接把“死藥”什么的都說出來了,昭文帝道,“嘉言想的太多了,不至于此。”
宋嘉言淺淺一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還有件事要跟陛下說。今天端睿進宮,成親與未婚時又不同,先時在宮里,成日相見不覺什么。她這乍一出嫁,不要說戚貴妃,就是我也覺著記掛。剛剛我問過她了,她府里沒什么事,我想多留她住幾日。今晚,陛下不要翻別宮的牌子,就去戚貴妃宮里,好生陪陪她們母女。”
縱使宋嘉言不說,昭文帝亦有此意。不過,宋嘉言說出來,自然是為端睿與戚貴妃考慮,昭文帝笑,“你慮的周全,就這樣吧。”
昭文帝很喜歡一對龍鳳胎兒女,他當然更看重皇子,不過,公主更得昭文帝的歡心。說到女兒,宋嘉言都是無語,小小年紀,無師自通的一張甜嘴,諂媚的很。如同現在,五公主一身大紅鑲白色狐貍毛邊兒的毛毛衣裳,眉心點了個紅點兒,圓圓滾滾跟年畫兒似的坐在昭文帝膝上,小胖手兒摸著父親的臉,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往外倒,“父皇,我好想你啊。從早上起床就想,一直想到現在。”本就是童言稚語的年紀,小女孩兒生的眉目如畫,忽閃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本正經的說出來的話,格外的討人喜歡。
昭文帝的人生中充斥著各種潤物細無聲的高級馬屁,卻給小女兒的白癡話哄的喜笑顏開。昭文帝笑,“這不是來看你了么。”
五公主歪著小腦袋,說,“我等了父皇一整天啊。”說著,還小大人似的嘆氣,“可等死我了啊。”
昭文帝哈哈大笑,“那以后父皇早些來。”
五公主認真的點頭,“說定了啊。”
宋嘉言一只耳朵聽著女兒跟昭文帝鬼扯,一面瞧著兒子慢吞吞的學走路,五公主還落井下石,伸著小胖脖子瞧兩眼,吐槽,“還是哥哥呢,笨蛋,路都不會走。”
九皇子晃悠悠的邁了兩步,歪著腦袋看妹妹。宋嘉言掖揄女兒,“就你聰明。”
五公主腆不知恥地挺一挺小胖胸脯,“那是當然的啊。”
昭文帝笑,“五兒走路說話都比小九兒學的快。”
聽到父親夸她,五公主更是得意的恨不能把個腦袋撅到天上去。宋嘉言無語,這種傻大姐兒的脾氣,真不知道像誰了。
九皇子搖搖擺擺的走到母親面前,扯扯母親的衣擺,宋嘉言抱他到懷里,笑,“男孩兒小時候多不如女孩兒學的快,五兒這樣的也少見,話癆,睡覺都嘟嘟囔囔的滿嘴的夢話。”
昭文帝不以為然,笑,“五兒聰明的很,這么小的孩子,鮮少有像五兒這樣伶俐的。”
宋嘉言笑嘆,“五兒自來莽撞,學走路時不知摔了多少跟頭。小九兒走路,沒摔過一個跤,每一步都邁的穩。”公主較尋常孩子是顯著聰明,走路說話都學的很快,關鍵,人家潑辣,縱使有宮人不錯眼瞧著,學走路時摔個鼻青臉腫的不是一兩回,也不怎么哭。不怕摔,走路自然學的快。何況,公主天生是個愛說話的,嘰嘰喳喳個沒完,故而話也說的溜當。
相對的,同是龍鳳胎,還是哥哥的九皇子,就顯得笨了些。
五公主養在宋嘉言身邊,十個月就會說話了。九皇子現在還只會簡單的幾個詞,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剛學。
兩人念叨了一回兒女經,小家伙們吃輔食的時間就到了。五公主活像八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吃的歡騰無比。九皇子則斯文的很,慢吞吞的由宮人喂食。
宋嘉言跟昭文帝商量,“陛下覺著,五兒是不是太胖了?”尤其如今初春,尚不敢給孩子減衣裳,五公主混似毛球。
昭文帝道,“胖什么,這叫有福氣。”說著,昭文帝忽而一笑,打趣道,“你小時候,也不比五兒瘦多少。”
“陛下可真是的……”宋嘉言忽然袖子半遮面,做個羞樣兒,嗔道,“陛下不會彼時就覬覦人家的美貌吧?”
昭文帝哈哈大笑,攬住宋嘉言的肩,在她耳際低語幾句,宋嘉言笑著輕捶他幾下子,昭文帝更是得意。
宋嘉言與昭文帝感情一直不錯。
不過,也只是不錯。
宋嘉言本身也不是靠姿色引昭文帝入縠的,昭文帝敬重宋嘉言,一是宋嘉言有這種心胸品行,二則,中宮皇后,自然不能等同妃嬪對待。
于是,當流言紛來時,昭文帝縱使難掩心下不悅,還是愿意相信宋嘉言。
方太后早忍不住與兒子念叨了,“她是有些才干,做出的事情也體面,皇帝喜歡她。中宮皇后,體面自然非妃嬪可比。只是,你別嫌哀家說話難聽,外頭有比這難聽一千倍的。那李家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瑞和郡主的孫子,就因為是庶子所出的孫子,瑞和郡主操的心就不必提了。管不是,不管更不是。好端端的說了蜀王的重孫女給那李家小子,莫不是宗室貴女還委屈到他?不說一聲就出海去了。皇后又是官又是職的給他討了來,誰不知道他與皇后親近?二十好幾不說成家,到底因著什么?皇帝還叫他進宮給皇后請安,你這皇帝做的,也忒大度的過了頭兒!”
“且不必說皇家,就是尋常人家兒,也沒有當家主母這樣大方的與個青年男子見面的!”方太后嘆,“她是怎么進的宮?皇帝比哀家清楚。先時荒山野嶺的住著,哀家聽說就把幾個男人使喚的團團轉。若沒一二手腕兒,尋常女子哪有這樣的本領?”
“就是承恩侯,都說他千好萬好,自己閨女,縱使跟方家不和,也該接到家里去養著。承恩侯倒好,就這么把個大閨女放在深山老林的住著,也是稀奇。”方太后難掩厭惡之色,道,“果不其然,后來皇帝可不是跟得了失心瘋似的要娶她入宮。若別的事倒還罷了,難道哀家愿意去傳兒媳婦的閑話?此事非同小可。九皇子,可是嫡子!哪怕捕風捉影,皇帝也要查上一查,不然,哀家這心里,實在難安!”
昭文帝沉聲道,“斷沒有的事!母后想多了!”
“關系到江山社稷,皇帝還是謹慎為好!”
“絕不可能!”昭文帝臉沉如水,冷聲道,“皇后的品性,朕信的過!”宋嘉言不只是皇后,她還是皇子、公主的生母,昭文帝但凡露出半分猶豫,母子三人性命難保!
方太后雖有私心,也不好死求白賴的往兒子頭上安綠帽子,嘆口氣,不說話了。
宋嘉言素來耳聰目明,流言這東西,本就是讓人知道的,方太后都聞了風聲,宋嘉言沒理由不知道。
她并不是裝聾作啞的性子,對昭文帝道,“這要如何證明清白,陛下給我想個法子?或是陛下遲疑五兒、小九的血脈,不妨滴血驗親。”
昭文帝嘆口氣,“朕信你。”他相信宋嘉言的貞潔,但,流言滿天,并不是讓人愉快的事。
宋嘉言低語,“真不知何時才得以清靜太平。”
昭文帝拍拍宋嘉言的手,宋嘉言眼圈兒一紅,別開臉,掉下淚來。
得此良機,方太后怎肯輕易放過,待宋嘉言帶著妃嬪們請安時意有所指道,“你們都是皇帝的女人,宮里就是你們的家,宮外那些事,該忘的就都忘了吧。如今每月允許椒房請安,已是皇帝寬仁,人啊,惜福方有后福。”
宋嘉言笑吟吟地接過話頭兒,繼續訓示,“母后所說的話,就是我想說的話。你們位份有高低,出身也不同,有公門侯府的千金,亦有平民百姓家的小姐,有一點兒需要謹記,宮里啊,是講究規矩的地方。如你們,別的道理不懂,三從四德是學過的。守著宮規守著本分,縱無大功,亦無大過,平平安安,就是福氣。”
太后皇后兩番訓話,妃嬪們起身行了兩次禮,嬌聲應下。
方太后原是為了給宋嘉言難堪,不想宋嘉言偌厚臉皮,非但裝作不懂,還借題發揮,當下一噎,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宋嘉言關切的問,“母后昨夜歇的可好?”
方太后一扶額角,“不知怎地,大半宿的沒睡著。”
“不如宣御醫來問問。”
方太后嘆口氣,“也好。”
御醫是治不了方太后的病的。
方太后的手段很老套,先時借道士的嘴,如今又借欽天監的嘴,說是星宿不利,忌屬兔的人。宋嘉言正屬兔,方太后一臉堅決,道,“怎可因我一時不適就委屈皇后,叫那些屬兔的宮人內侍移出去避諱兩個月也就夠了。哀家的身子并不要緊,皇帝不必擔心。”
宋嘉言心知肚明,道,“只要母后鳳體安康,不要說出宮避諱,就是我的一條命,也沒什么不能舍去的。”
“母后歇著吧,我這就準備移宮之事。”宋嘉言起身,正色望向昭文帝,道,“我出去,是我的孝心。我身為皇后,盼著太后娘娘平安康泰。我有條件,我要帶著九皇子與五公主一道出宮!”
昭文帝一時猶豫,方太后已嘆,“委屈皇后了。”竟是允了。
宋嘉言微微點頭,“還有一個條件,我不去什么天祈寺。陛下與太后娘娘信得過我,我去老梅庵!”
“我是出宮為太后娘娘祈福,為太后娘娘,我出宮。我身為皇后,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住所!我明明白白的告訴陛下與太后娘娘,別的地方,我信不過!”
方太后臉色難看至極,道,“莫非皇后還信不過哀家與皇帝!”
宋嘉言一字一句,“信不過!”
方太后的肺險些叫宋嘉言給頂出來,冷臉道,“那皇后何必出宮,哀家也擔不起逼迫皇后出宮的罪名。”
“我是為了陛下。”宋嘉言道,“陛下是一國之君,不是成日耽擱于后宮婆媳之爭的男人。太后娘娘可知陛下為逼宮之恥有多少天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時至今日,這里只我們三人。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陛下是我的丈夫,是我兒女的父親,我心疼丈夫。太后娘娘一個星宿不利,我不出去,太后娘娘一直鳳體違和,陛下國之大事尚且忙不過來,又要侍疾,又要兩頭照顧,何苦來?”宋嘉言淡淡道,“我也累了。”
“我愿意出宮,太后也要給我們母子女三人一條活路。”宋嘉言說完就走了。
方太后對兒子泣道,“皇后如此心疑哀家,不過皇帝在一日,哀家活一日罷了。”
昭文帝溫聲勸慰,“母后多心了,皇后不是這樣的人。”
“母后且歇著,兒子去鳳儀宮看看。”
昭文帝匆匆離去,方太后多少抱怨尚未出口,望著空空的宮室,方太后心中竟是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她以為宋嘉言定是死都不肯出去的,不知準備了多少后招來招呼宋嘉言,結果,宋嘉言應的這樣痛快,方太后去并沒有想像中酣暢淋漓的勝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