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晉江原創(chuàng)發(fā)表
昭文帝喜歡聽宋嘉言說話,聰明解語的妃子有許多,但,唯有宋嘉言的話,似乎總能打動昭文帝心中的那根弦。
宋嘉言說,“我宋嘉言依舊是宋嘉言。”
宋嘉言說,“我不怕。”
宋嘉言說,“我不會令陛下為難。”
昭文帝相信,沒有他,宋嘉言也能夠很好的活下來。但是,昭文帝舍不得。這把年紀(jì),說是愛與不愛就有點(diǎn)矯情了,何況這是帝王。
昭文帝舍不得,先時久不立太子,難道僅僅是想磨煉大皇子的性情嗎?昭文帝一直想要一個最優(yōu)秀的繼承人,縱使皇帝這種生物,也是盼著青出于藍(lán)的。
宋嘉言這樣的優(yōu)秀,由她教導(dǎo)出來的皇子,該是什么樣的?
有他與宋嘉言為父為母,皇子該是何等優(yōu)秀?
宋嘉言已經(jīng)買好地皮,眼瞅著就要動工蓋房子了。昭文帝實(shí)在說不出貴妃、皇貴妃的話了,直接第二日就當(dāng)朝討論起立后之事來。
昭文帝鰥夫已久,立后的事朝臣們提了多少年,昭文帝理都不理。如今忽然要立后,還是立個二婚女人。盡管宋嘉言吞風(fēng)有孕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但,這跟立后是兩碼事吧?
宋嘉言在西山別院里悠哉悠哉的過日子,宋榮險些沒給群臣噴死。好在宋榮的心理素質(zhì)不是假的,隨便你怎么罵,宋榮根本只當(dāng)清風(fēng)拂面了。
至于朝中如何震蕩,宋榮只管等著做國丈了。
都到這時候,再說什么純不純臣的話就忒假了。
不要以為宋家就沒人了,宋榮頗有幾門頂用的姻親。紀(jì)家雖被降為子爵府,那也是有爵位的。老丈人紀(jì)軒聽說宋嘉言搭上皇帝,和離之后要被立后。紀(jì)軒拊掌笑道,“天賜良機(jī),天賜良機(jī)。”宋嘉言同外祖家向來親近,若能一舉誕下皇子,日后還有什么好愁的。
倒是外祖母馮氏頗多憂心,紀(jì)軒道,“你跟兒媳婦去瞧瞧嘉言,看她山上可還缺什么?這個時候,孩子萬不能出半絲差錯。”
馮氏道,“正是這個理。”
寧安侯府相對的平靜一些,寧安侯嘆道,“婦人誤國哪。”這說的并不是宋嘉言,而是方太后。若不是方太后給宋嘉言賜了這么一門惡心的婚事,宋嘉言不見得會走到這一步。宋嘉言早便能干,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這樣厲害的人物,你把她許給方二那樣的賤人,叫宋嘉言如何服氣!一旦等來翻盤機(jī)會,宋嘉言是絕不會放過的。初始,寧安侯只以為宋嘉言會想法子弄死方二再嫁,結(jié)果,宋嘉言直接勾上了皇帝,跟方家和離,完全是要入主中宮的意思了。
什么叫一步登天?
這就是一步登天!
紀(jì)閔皺眉問,“這可如何是好?”心下很不放心宋嘉言,更關(guān)鍵,姻親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宋嘉言此事,成則皆大歡喜,若是失敗,后果不可設(shè)想。
寧安侯道,“立后可不是易事。”不要說宋嘉言是二嫁,縱使一嫁,宋家那門第也夠嗆。自來后位少出自寒門。
“要不,我去子爵府,看看母親怎么說?”
“嗯,去吧。”寧安侯冷冷道,“承恩公府已經(jīng)完了,以后不必跟他們交往!”原本宋嘉言妥妥是他們李家的媳婦,不想給承恩公府截了和。寧安侯早暗地里咒了承恩公府一千八百回,當(dāng)然,如今看來,宋嘉言也不大適合李行遠(yuǎn)。
尋常女人惱了怒了無非哭一哭鬧一鬧,宋嘉言完全有本事把男人一戶口本兒弄死。
齊大非偶,李行遠(yuǎn)根本降不住宋嘉言。
就是宋家,也給這種重磅炸彈炸的七暈八素。
宋嘉讓完全不可置信,“嘉言有了陛下的孩子?”先時方二帶著老娘往西山別院找宋嘉言的麻煩,宋嘉讓剛收拾了方二一頓。好在如今兩家和離,再無干系。但,自己妹妹這真是……
宋榮道,“陛下早朝上說了,要立嘉言為后。”
兩兄弟都被震的說不出話,還是宋嘉諾問,“父親,要不要把大姐姐接回家來護(hù)養(yǎng)?”
“在家里,安穩(wěn)些。”宋嘉讓也是這個意思,如今戚氏當(dāng)家,宋嘉言回家絕對委屈不到她。
宋榮卻是別有計較,道,“讓她住在西山吧。”宋嘉言住在西山,險是險,機(jī)會卻多。尤其昭文帝,立后的話都說出來了。昭文帝不是初初登基的帝王,這個時候說出立后的話,絕不是隨便的話。而且,住在西山,若是昭文帝來往之類,也方便。事已至此,就不必做什么欲迎還拒的害羞兒樣了。至于孩子,自然有孩子的爹來操心。若孩子的爹都不操心,他們更是白操心。
昭文帝派了最擅保胎的御醫(yī),一天十二個時辰駐扎在宋嘉言的西山別院,另外,還派了一隊禁衛(wèi)軍守護(hù)宋嘉言的安危。
李云鶴早就被宋榮送到了山上,如今御醫(yī)出馬,雖然用不到他,他也沒走。御醫(yī)的安胎方子,熬的湯藥,李云鶴都會跟著檢查一遍,以免出了紕漏。
李云鶴現(xiàn)在絕對是死心塌地攀著宋嘉言這棵大樹了,連帶先時去莊子上給小紀(jì)氏診脈的事都一一跟宋嘉言說了。
然后,還有宮里源源不斷的補(bǔ)品送過來。
昭文帝現(xiàn)在一門心思都在宋嘉言身上,人都有這股子犟筋,群臣越發(fā)阻止,昭文帝越發(fā)覺著不能委屈了宋嘉言。
一把年紀(jì),娶房媳婦,還要聽這些臣子嘰嘰喳喳聒噪個沒完,昭文帝索性直接乾坤獨(dú)斷了。
群臣也不是好惹的啊,以彭老相爺為首,還有退休致仕的秦老尚書,俱都聯(lián)名上書,極力阻止昭文帝迎娶宋嘉言為后。
昭文帝一意孤行,群臣不得不讓步,但按群臣的意思,一個二婚婦人聘以妃位也就足夠了。接著,又把宋家的出身拿出來說事兒,寒門中的寒門,就是一嫁,想要做皇后也是白日發(fā)夢!更不必提現(xiàn)在了!
說到出身,宋榮就不服了,也不知宋榮是從哪個犄角咯拉里刨出來的族譜,硬是把十八輩祖宗安到了大鳳朝戰(zhàn)神宋遙宋大將軍的腦袋上,自稱出身名門,族中歷史淵源流長,只是近來家境隕落,子孫離散,方至此地罷了。
秦老尚書不顧兩家嫌隙,親自去宋家勸了宋榮一番,“先立為妃,日后有福,自然是有福的。何必在此時得罪群臣,得罪天下。”
宋榮十分光棍兒,道,“我翻遍東穆例律,從未見過不許立二婚女子為后的律法。我家女兒,出身教養(yǎng)都是一等一,既得陛下青眼,便是小女的福氣。”孩子都有了,能給女兒爭來后位,為何要屈居妃位?就是皇貴妃之位宋嘉言都不放在眼里,何況尋常妃位?
秦老尚書嘆息著告辭。
秦宋兩家自從婚事掰了后,就形同陌路了。
秦老尚書多么敏銳的政治嗅覺,他家孫女在宮為妃,又育有皇子。一旦宋嘉言為后,肚子里再生下皇子出來,就是正經(jīng)的中宮所出皇嫡子,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何況,先時婚事之事,仇早結(jié)下了。
不管怎么說,絕對不能坐視宋嘉言登上后位!否則,秦宋兩家的關(guān)系,萬一宋家坐大,秦家就是不死不休的格局了。
不僅朝臣聯(lián)名,便是宗室也對此反應(yīng)不小。
仁德親王妃李王妃在慈寧宮就跟方太后說了,“宋氏女視承恩公府為仇家,一旦宋氏女為后,將來承恩公府當(dāng)何去何從?再者,就她這身份……以后叫承恩公府的臉往哪兒擱呢。”原本皇帝的舅家侄媳婦,不知用了什么齷齪手段,勾搭了皇帝,做個妃子都是上輩子積德了。
如今回了家,李王妃心結(jié)難解,對丈夫道,“切不可叫那妖精得逞!”
仁德親王嘆,“要說容貌,宋姑娘還真擔(dān)不起妖精的名聲來。”
說到這個,李王妃就想吐血。明明相貌不咋地,倒是頗有手段惑上,宋嘉言連昭文帝都能搞到手,何況秦崢這種自幼一起長大的傻小子。如今一思量,也難怪秦崢對她念念不忘了。
多說無益,李王妃再次叮嚀道,“王爺一定好生勸一勸陛下。”
仁德親王反是道,“你以后去宮里,多勸勸母后。我看,皇兄大概是認(rèn)準(zhǔn)了宋姑娘。”
聞此話,李王妃險些沒厥過去,皺眉,“這怎么成?”
“有什么不成的?宋姑娘出身行事,足可以擔(dān)得起后位。”仁德親王道,“做皇后,出身雖重要,也不是非名門之女不可。”關(guān)鍵,孩子都有了。宋嘉言性情之沉穩(wěn),仁德親王是見識過的。
“出身不重要?難道叫個二婚的婊\子去做皇后,以后你對著她能行下禮去么?”
仁德親王皺眉怒斥,“噤聲!那是皇子之母!”
李王妃一時心急,口不擇言,眼圈兒都急的紅了,哽咽道,“莫不是王爺不知道,女兒的婚事是怎么來的?女兒跟女婿失和,就是宋嘉言搞的鬼。一個大姑娘孤零零的住在山中別院,誰知道孩子是怎么回事?如今還敢圖謀后位,日后若她得勢,一家子老小還要不要活命了?”
仁德親王道,“若當(dāng)初沒有圖謀秦家親事,宋姑娘跟秦崢成親,也不會有后頭這些事了。就是女兒,豪門大戶的嫁進(jìn)去,也吃不了這些委屈。”
時至今日,李王妃也不是不后悔,但,后悔有什么用?世上有賣后悔藥的嗎?李王妃咬牙切齒,“定不能讓她如愿以償。”
仁德親王長嘆一聲,沒有說話。
方太后將在帝都的王妃、公主、郡主等貴女都請到慈寧宮,連帶宮妃,戚貴妃告病未到,秦淑妃想到宋嘉言要進(jìn)宮,已是不大安穩(wěn)了。宋嘉語小病了兩場,坐在下座都無精打彩。麗妃年老色已衰,但,侄兒媳婦要進(jìn)宮為后,只要一想到這事兒,就夠糟心了,故此面色亦不大好。余者妃嬪,不過隨大溜兒而來。
端睿公主倒是來了,端睿公主是來替母親告病假的,還打著母親的名義發(fā)表了對此事的看法兒,道,“此事事關(guān)后位,如今宮妃之中,唯我母妃為貴妃位。母妃膽小懦弱了一輩子,皆因皇祖母、父皇疼惜她之故,方有了貴妃尊位。如今,居貴妃之位已是莫大的恩典福氣了。母妃說了,誰要是想把她當(dāng)成靶子推出去,就該提議立她為后了。”
這話,正說到方太后心窩去。后宮戚貴妃身份最高,難得的是,戚貴妃膝下只有一位端睿公主。端睿公主又倍受昭文帝喜愛,戚貴妃出身戚國公府,乃是先帝母族。而且,戚貴妃于后宮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時候,戚貴妃為后,比宋嘉言強(qiáng)一千倍。
端睿公主此話一落,方太后皺眉斥一句,“這叫什么話?”
端睿公主并不害怕,抿嘴兒一笑道,“不瞞皇祖母,這也是兒臣的意思。母妃居貴妃位,已是莫大的恩寵福氣。如今后宮,麗妃娘娘與母親一樣同是父皇潛坻之人,出身更較母親更為尊貴,秦淑妃娘娘較母親更為淵博,宋德妃娘娘更得父皇寵愛。母親位高,偏生沒有皇子,并不卷入這些是是非非。就是端睿,父皇愿意立誰就立誰吧。反正,父皇的皇后便是一國之母,都是端睿的母后。”
麗妃早已無子,秦淑妃自上次隱瞞身孕失寵,現(xiàn)在元?dú)馍形椿謴?fù)。至于宋德妃,產(chǎn)子之后的恩寵,反不如先前了。
無可否認(rèn),宋嘉言現(xiàn)在就是昭德帝的心頭好。
端睿公主一個深得帝寵的公主,誰做皇后都不會虧待她,更不會去為難無子的戚貴妃,何苦為個后位爭個你死我活。關(guān)鍵是,爭也不見得能爭得贏。
方太后原本還想讓端睿公主去勸勸昭文帝,聽端睿公主一席話,方太后啥心都沒了,道,“你一個丫頭,不懂這些,先下去吧。”
端睿公主本就是來替母親告假的,淺腰一福,端睿公主轉(zhuǎn)身去了。
幸而有戚貴妃與端睿公主先表態(tài),就是這樣,戚貴妃還是無可避免的被推到了與宋嘉言抗衡的地位。大臣宗親,寧可推無子的戚貴妃上位,也不愿令宋嘉言為后。
連仁德親王私下也勸自己的哥哥,“不要立后,大不了以皇貴妃之位相酬,也足夠了。”
倒是景惠長公主陛見時道,“若陛下初初登基,為權(quán)臣掣肘也就罷了。如今陛下權(quán)掌天下,難道還要受那些朝臣指指點(diǎn)點(diǎn)不成?一個皇后,陛下的妻子,難道陛下做不得主?倒要天下人為陛下做主?”
“先時宋姑娘與方諒的婚事,本不相宜。何況,聽說宋姑娘與方諒并未圓房,如今皇嗣在外,陛下莫不是還要糾結(jié)于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倒委屈了皇子。”景惠長公主沉聲道,“陛下只管頒下立后詔書,將來帝后大喜,臣妹定會來飲一盞喜酒!”
自姚馨過身,景惠長公主老去許多。不論景惠長公主出自何許目的說出的這番話,昭文帝都需要景惠長公主在宗親公主中表明這種態(tài)度。他需要景惠長公主的支持,之后,兄妹二人的對話則溫馨許多。景惠長公主離去前,昭文帝賜下不少藥材滋補(bǔ)之物,景惠長公主謝恩笑納。
宋嘉言之事,大家都在關(guān)注,或是樂見其成,或是恨之欲死,承恩公算是后者之最了。自從宋嘉言宣布自己夢見金龍、吞風(fēng)有孕起,承恩公府就成了帝都的大笑話。
承恩公連帶方世子,已經(jīng)病休數(shù)日,未曾上朝了。
與其跟老爹在書房愁臉人對愁臉人,倒不若去美妾房中消譴。孟姨娘一面給方世子捶肩敲腿的服侍,柔聲道,“上次清風(fēng)神仙來,妾身覺著大仙兒說的頭頭是道。若是爺心里不順,要不要再請大仙兒來問問。”
想到神棍清風(fēng),方世子倒是冒出個極好的主意來,他登時推開孟姨娘,趿拉上鞋子,就跑了出去,與父親商議起來。
聽完兒子的話,承恩公拈須而笑,“好主意,實(shí)在是絕好的主意。”
方太后也覺著這主意不差,遂對昭文帝道,“看你對那女人完全是神魂顛倒,皇帝一意孤行,哀家也沒法子。只是,立后并非小事,關(guān)乎國運(yùn)。不若請欽天監(jiān)測一測那女人的八字,若真就合適,哀家也不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