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記
小紀氏從未見父親的臉‘色’這般冷峻。
回娘家,自然要先去見過武安侯夫人,小紀氏沒有在武安侯夫人面前提一句章老姨娘與小章姨娘的事,武安侯夫人也沒有為難她,直接讓她去書房見武安侯。
武安侯問,“怎么忽然回娘家來了,”
小紀氏柔聲道,“‘女’兒聽說姨娘行事不妥,讓父親母親不悅。父親母親年紀也大了,‘女’兒擔(dān)心父親母親的身體,不回來看望父親母親,實在不能安心。”見武安侯夫人臉上并無動容之處,小紀氏道,“姨娘不妥當,‘女’兒慚愧的很,不敢為姨娘求情,只望父親母親保重身體。”
武安侯嘆一聲,指了指椅子,“坐吧?!?
小紀氏稍稍放心,上前坐了。
武安侯并沒有提二章姨娘的事,反道,“這些年,看你兒‘女’雙全,原本我想著你應(yīng)當過的不錯。但,似乎又不是這樣。你在婆家犯了很大的過失吧?”
小紀氏心里咯噔一下,臉上一燙,問,“父親怎么這樣說呢?老爺待‘女’兒還好。”
武安侯淡淡地問,“那‘女’婿因何會那般大張旗鼓的迎納二房呢?”
此時,小紀氏方知父親話指這件事,低聲道,“都是‘女’兒不好?!倍棵骰位蔚臄[在那里,再怎么狡辯,也沒人相信。
見小紀氏心思一‘亂’,武安侯問,“家里發(fā)生這樣的丑事,我已令人噤聲,你是如何知曉的?”
小紀氏咬一咬下‘唇’,“我聽章大老爺說的。”
武安侯道,“以后,不要跟章家來往了?!?
小紀氏微微心驚,武安侯道,“想一想,我以往有很多做的不妥當?shù)牡胤健D隳赣H脾氣執(zhí)拗,‘性’子剛烈,不比章氏溫婉。那時,我不該因著跟你母親賭氣就將紀文紀武留在姨娘身邊。人的心,就是這樣慢慢變大。甚至,在章氏安排小章氏與紀文‘私’下茍合時,我就該出手處置了。只是,那會兒還顧忌著你們兄妹,也顧忌章氏跟了我?guī)资?,便手軟了?!?
“父親……”聽到父親這些決絕的話,小紀氏心思大‘亂’,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跪地相求,凄聲道,“不論如何,‘女’兒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姨娘去死呢?就是再生氣,父親也要想一想兩個弟弟的心情呢?!?
武安侯眼睛微瞇,卻未令小紀氏起身,嘆道,“你想的遠了,眼不見既心不煩。以后,不要再提章氏的事了,她們,不會再回來。如果你真想念她,就想想過去的歲月吧,娘家的事,你已嫁了,就不要再‘插’手。以后,你能依靠的人,是你的丈夫、兒‘女’。不要總記掛娘家的事,更不要做令丈夫不喜的事?!?
小紀氏流著淚,“是,‘女’兒記得了?!?
“嘉言嘉讓,你要善待他們。”武安侯道,“子熙是個明白人,他事事通透,你行事,不要忤逆他的心思?!薄鍪前装V,會覺著‘女’兒嫁的委屈。‘女’婿太‘精’明,只得勸著‘女’兒三從四德了。宋榮此人,武安侯是真喜歡,不然也不能連嫁二‘女’??上У氖?,兩個‘女’兒都未能留住宋榮的心哪。
“是?!?
“好了,去前面陪你母親說說話吧。”
“父親,‘女’兒想去瞧瞧弟弟,他向來執(zhí)拗,我想去勸勸他,他定能明白的。”
武安侯話音溫和,卻有說不出的決絕之意,“不必了?!?
用過午飯后,小紀氏便與武安侯夫人告辭,回了自家。
想到自己親娘日后的苦楚生活,小紀氏流了一路的眼淚,到家時,眼睛都是腫的。宋嘉語聽到母親回來,便去了主屋,卻見母親眼睛紅腫,宋嘉語頓時非常擔(dān)心,上前問,“母親,外祖母家出什么事了嗎?”
小紀氏安慰‘女’兒,“沒事,沒事,莫要多想。”
一時,丫環(huán)捧上溫水巾帕,小紀氏重新梳洗,勻過胭脂,宋嘉語問,“母親因何傷心呢?”
望向‘女’兒越發(fā)嬌美的模樣,小紀氏心中稍稍欣慰,問,“今天沒上學(xué)嗎?”
“父親檢查了我們的功課,命我們休息一日?!彼渭握Z說。
小紀氏笑著撫‘摸’‘女’兒的青絲,“你父親賞了你什么?”宋榮并不常檢查‘女’孩兒們的功課,偶有查問,答的好的,必有獎賞。宋嘉語笑道,“母親怎么知道‘女’兒會得父親的賞呢?”
“我的‘女’兒,自然是最優(yōu)秀的?!毙〖o氏捺下自己姨娘的事,跟‘女’兒溫聲說話。
宋嘉語彎著眼睛道,“父親給了‘女’兒個小‘玉’枕,是暖‘玉’做的。母親,我想給父親做雙棉襪子,還不知道尺寸。”
“好啊。”小紀氏笑,“早就跟你說過,你父親很疼你。你做錯了事,只有父母才會教導(dǎo)你。這并沒什么,誰這一輩子能不犯錯呢?!?
宋嘉語依舊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母親,我以后不會那樣說話了?!?
“那就好?!毙〖o氏心里早有主意,說,“過年家里要擺年酒、唱戲,客人多,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你們姐妹都大了,該學(xué)著管些簡單的事,也能幫襯我?!彼螛s先時說過,宋嘉語的規(guī)矩不好便不能再出‘門’,小紀氏哪里舍得,正好借著年下給‘女’兒解禁。
宋嘉語乖乖的點頭,小紀氏又道,“還有,你跟你表姑的院子,我已經(jīng)命奴才們收拾了。待明年開‘春’,天氣暖了,你們再搬。不過,自己的屋子,你有空過去瞧瞧,想收拾成什么樣,還是自己做主的好。叫著你表姑一去,屋子里有該添減的,不合自己心思的,都告訴我?!?
宋嘉語柔柔的應(yīng)了。
小紀氏心里稍稍松快了些,問丫環(huán),“老爺呢?”
綠云忙令人出去打聽,不一時,惜紅回來稟報,“太太,‘門’房說老爺出去了。”
小紀氏呷口茶,“知道去哪兒了嗎?”
“‘門’房說老爺是帶著大姑娘出去的。”
小紀氏臉‘色’微沉,“知道了?!?
看‘女’兒的臉‘色’也不大好,小紀氏嘆口氣,對‘女’兒道,“語兒,你年紀漸漸大了,要學(xué)著為人處事了。我看,你跟你大姐姐不太親密。”
宋嘉語低聲道,“大姐姐也不喜歡我啊?!?
小小‘女’孩兒,又有宋榮這樣的父親,宋嘉語自然也希望得到父親的寵愛。宋嘉語一想到父親只帶了宋嘉言出‘門’,氣的眼圈兒都紅了,“父親只喜歡大姐姐。”
“這叫什么話?!毙〖o氏溫聲哄勸‘女’兒道,“外頭大冷的天,我回你外祖父家都沒帶你。就是想著你身子單弱,怕你受寒呢。”
宋嘉語哽咽道,“我怕不怕受寒,父親問都沒讓人來問我一句,根本就是只帶大姐姐去。”
“這么丁點兒小事兒,哪里值得掉淚呢?!毙〖o氏拈了帕子給‘女’兒擦眼淚,使個眼‘色’叫丫環(huán)們退下,方對‘女’兒道,“你年紀大了,我也不用那些虛話來哄你。你們姐弟四個,都是你父親的兒‘女’。你看,你弟弟就比你大哥哥得你父親的喜歡,是不是?”
“我念書也好,父親就是不喜歡我。”宋嘉語委屈極了。
“唉,五根手指尚且不一樣長,父母的心也是一樣。你父親的確更喜歡你大姐姐,只是,我的語兒……”摟住‘女’兒單弱的肩頭,小紀氏道,“你雖說是比你大姐姐小一歲,其實算起來,你整整比她小快兩年了。我有意把你大姐姐上學(xué)的時間挪到七歲上,就是想讓你跟你大姐姐一道上學(xué),不被她落下?,F(xiàn)在看,你比她小,學(xué)的比她還好呢?!?
“她能言善道的,的確很會討你父親和老太太開心。其實,你不必為此傷心。你現(xiàn)在學(xué)的東西,在你以后的‘交’際中都用得到。自來豪‘門’世族‘女’孩兒,誰沒幾樣拿得出手的技藝呢。你看,秦家的大姑娘,因才名滿帝都,如今提親的能踩平秦家的‘門’檻兒了。”小紀氏緩聲道,“‘女’孩兒,更加看重名聲。你好好兒的學(xué)習(xí),慢慢的有了好的名聲,就能有個好的前程?!?
“至于你大姐姐,她有她的好處,你父親喜歡她,老太太也偏心于她……就是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我畢竟不是她的親娘,略有不妥當?shù)?,人家就得說是后娘作祟,我擔(dān)不起這樣的名聲?!毙〖o氏一雙清麗的眸子盯住‘女’兒漂亮的雙眼,不緊不慢道,“我是你的親娘,這內(nèi)宅都是我在管,外頭‘女’人間的‘交’際也是我?guī)銈兂鋈?。我不委屈她,也不會多事的去提點她。”
“這話叫你父親聽了必定不高興,只是,你大姐姐與我素不親熱,我又不是親娘,何苦去多那個嘴呢?!毙〖o氏道,“你若是想強過她,就聽母親的。誰會偏心你大姐姐,我也不會偏心于她。你是我的‘女’兒,安下心來,我告訴你,怎樣討你父親的歡心。”
母親向來很少這樣鄭重其是的與她說話,宋嘉語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道,“都是‘女’兒沒用,還要母親這樣為‘女’兒‘操’心?!?
“你還小呢,又是個心思簡單的孩子。我慢慢教你,你也要用心的學(xué)?!蹦锛乙咽悄前?,丈夫半分不肯相幫姨娘的事,小紀氏遂將一番心思都放在了兒‘女’身上。
“嗯?!?
母‘女’兩個說了一番‘交’心話,小紀氏便帶著‘女’兒去了老太太屋里請安。
知曉小紀氏是回了娘家,老太太也略略的問了幾句武安侯夫妻的身體狀況,問完之后就沒啥話了。倒是辛老太太瞧著宋嘉語直樂,笑對宋老太太道,“我聽箏姐兒說,上午她大表哥考校她們功課,三個丫頭,語丫頭年紀最小,答的最好呢?!?
宋老太太笑,“是啊,語丫頭很會念書?!闭f的話常叫人聽不懂。
辛老太太笑,“語丫頭,你表姑以前沒念過書,她有不懂的,你多多幫她啊?!?
宋嘉語忙道,“舅婆放心,我常跟表姑一起討論功課。”
小紀氏笑,“說是姑侄,年紀都差不多,不僅一起上課學(xué)習(xí),也能玩兒到一處。我正有件事想跟老太太、舅老太太商量呢?!北銓樗渭握Z、辛竹箏收拾院子的事兒說了。
小紀氏又將對丈夫的說辭重新對兩位老太太說了一遍,“先時讓箏妹妹與言丫頭一道住,是想著言丫頭‘性’子爽俐大方,箏妹妹剛來咱家,有言丫頭伴著,事事熟悉的快?,F(xiàn)下,我看箏妹妹很好,嘉語年紀也大了,再跟媳‘婦’住在主院不大相宜,我想單獨為她們收拾出院子來。如此,也叫她們學(xué)著收拾屋子,管理自己的院子,還要調(diào)\教丫頭婆子。這些,都得慢慢學(xué)呢?!?
小紀氏這番話說出來,宋榮都挑不出‘毛’病,何況兩個老太太呢。宋老太太覺得有理,說了一句,“給她們院子安排的近些,別離的遠了。”
“正是老太太這么說呢,媳‘婦’也想到了,就是言姐兒院子邊兒上的兩個小院子?!?
宋老太太沒意見了。
辛竹箏是個伶俐人,連忙將身一福,柔聲道,“自我們娘們兒來的,一應(yīng)事都是表嫂‘操’持勞累,箏兒謝表嫂。”
小紀氏忙扶起她來,笑的愈發(fā)滿意,“這話外道,本就是一家子,以后莫如此了。”
至傍晚,宋榮才帶著宋嘉言騎馬回府。
小紀氏服‘侍’著宋榮去了外頭大氅,梳洗過頭臉,又塞了個手爐給丈夫抱著,笑問,“這是去哪兒了?凍成這個樣子。”
“帶著嘉言去她母親留下的鋪子瞧了瞧。”大紀氏早早過逝,留下豐厚嫁妝。要知曉,大紀氏是侯府嫡‘女’,嫁妝規(guī)格本就比小紀氏高一等,再有武安侯夫人并無兒子,陪嫁兩個‘女’兒的時候‘私’房也出了大半。如今小紀氏掌家,宋榮卻并未將前妻的嫁妝‘交’給小紀氏保管,也沒給自己親娘保管,而是一直握在手中,省得出些是非。
小紀氏臉‘色’一滯,聽宋榮道,“言兒跟讓兒年紀也大了,我會慢慢把他們母親的嫁妝給他們?!?
小紀氏即使心里再不滿意,嘴上卻不能說半句不滿意的話,只得笑道,“是啊,老爺想的周全。我總想著他們年紀小,竟未料到此處?!?
宋榮笑,“放心,這些事有我呢。你料理好家里就行了?!笨葱〖o氏面‘色’尚可,宋榮問,“岳父岳母身子還好?”
“身體無大妨礙。”小紀氏瞧一眼丈夫,低聲道,“就是父親氣的狠了,我本還想勸勸弟弟,父親沒讓我見?!?
宋榮點了點頭,“長輩們身子安康就好?!?
“父親還說,以后不叫我跟章家來往。”
“岳父大人既然這樣說了,你就聽從吧?!彼螛s心下有數(shù),看來二章姨娘東山再起的機會不大了。章家不過是仗著小紀氏三兄妹才這番鬧騰,如今武安侯直接把二章姨娘送到了莊子上,即便看在三兄妹的面子上,不要章姨娘的命,估計章姨娘也難再回帝都了。
小紀氏心下微澀,還是柔柔的應(yīng)了。
宋嘉言換了衣裳就去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笑問,“你爹爹帶你去哪兒了?”
宋嘉言笑,“爹爹帶我去看了鋪子?!逼鋵嵾@樣的事,宋嘉言當真不想炫耀,不過,此事必定瞞不過小紀氏,與其叫小紀氏來說,不如她自己來說呢。
“什么鋪子啊?”老太太向來只清楚自己有多少‘私’房,院里多少白菜,對家中產(chǎn)業(yè)一概不知。
宋嘉言道,“爹爹說是我母親陪嫁的鋪子,爹爹說我如今長大了,要學(xué)著打理鋪子?!?
老太太這才明白了,她與大紀氏的婆媳關(guān)系非常糟糕。只是,大紀氏眼瞅著已經(jīng)過逝九年了,一雙兒‘女’又得宋老太太的喜歡。宋老太太也就不在意了,點頭道,“應(yīng)該的。你爹爹還記在心里呢,我都忘了。”
這種心思……都能直接說自己忘了……
也就宋嘉言向來心‘胸’開闊,明白老太太的脾氣,知曉宋老太太這樣說并沒有別的意思。宋嘉言不‘欲’多說此事,笑,“我跟爹爹還去了太白樓,上次祖母不是夸他家的紅燜羊‘肉’好吃么,已經(jīng)叫他們送飯菜來家,晚上咱們吃好吃的?!?
宋老太太喜歡宋嘉言,便覺著宋嘉言樣樣都是好的,笑對辛老太太道,“我說句什么話,這丫頭都記在心里呢?!?
宋嘉言笑嘻嘻地‘露’出饞相,“我也喜歡吃呢?!?
宋嘉語有意觀察著宋嘉言的一舉一動,看宋嘉言如何討老太太歡心。見宋嘉言如此,宋嘉語實在愁死了:這種沒臉沒皮的話,打死她,她也說不出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惡劣的環(huán)境總會讓人成長的~~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都是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