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成年人了。
離開邊城那么多年,簡竹也相信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顧容昊其實可能早就沒有他所以為的那么愛自己了。
恨是他眼下對她的情緒。
試想一個女人突然跑出來攪亂了自己的人生,再刺了他一刀后拍拍屁股走人,是個人都該恨她的,就算不恨,也該鄙視和唾棄——那個年歲所以為的愛情,其實總歸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刻骨銘心。
簡竹接下來又道:“我記得曾經(jīng)你與我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我年紀太輕,還不懂愛情。那時候我覺得你說的這些都是錯的,是借口,但后來的幾年我仔細想過,其實愛和不愛對于我們的生活來說都太過微小,人生還有那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我們怎么能夠因為一種情緒就毀了自己?”
顧容昊依舊面無表情,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似乎就等著看她還能編出什么東西。
簡竹硬著頭皮把話說完,可對面的男人居然一聲不吭。
她狠狠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到底——他是小兔子的爸爸!曾經(jīng)她那么愛,那么愛這個男人,可是小兔子不應(yīng)該過與他一樣的人生。
小兔子不須要知道她的親生爸爸是誰。
小兔子只須要知道,她現(xiàn)在的爸爸媽媽愿意傾盡所有去愛她,從而完整一個大家都不完美的童年,那就夠了。
簡竹說完了就轉(zhuǎn)身,按照先前的囑咐依次把一些不太常用的電器設(shè)備電源頭給拔掉。
繞了一圈回到房間,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她不能被他干擾,也不能想太多過去的事情。
她想就這樣吧!
這場雪災(zāi)很快就會過去,等路通了,他不走她就走,總之他們不能再待在同一個空間里了。
幾乎又是徹夜無眠,連續(xù)兩個晚上的失眠已經(jīng)讓簡竹的精神極度憔悴。
天明的時候拉開窗簾,外頭的積雪頗深,甚至比往年都要深得多。
有鄰居的太太打電話叫她出來掃雪,不只是路面的,屋頂?shù)难┮驳脪撸蝗徊恢朗裁磿r候再下起大雪,很容易就把屋頂給壓垮了。
國外的獨棟多為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尤其是像她住著的這個社區(qū),巴黎郊外很老的一個社區(qū)了,房子少說都有幾十年歷史。
經(jīng)人提醒,簡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xing——往年這個時候負責(zé)掃雪的人都是陸赫笙,眼下他不在這屋里,她要自己搬梯子出去再掃雪確實是有很大問題。
“蹬蹬蹬”從樓上下來時顧容昊已經(jīng)在廚房里做好早餐,他把一碗清粥推到她跟前,“家里的儲備食物不多,災(zāi)情還不知道會延續(xù)到何時,你先吃點墊墊。”
“我不餓……”簡竹一皺眉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
那聲音聽著真讓人難堪啊!
可是吃了就是示弱,她不能!
顧容昊冷笑一聲回轉(zhuǎn)過身,取了案頭的一點青菜和香菇又做了道小菜,推到她跟前。
昨天她就因為跟他置氣沒吃什么東西,這會兒其實早餓得前胸貼后背了,想想吃的也是自己家的東西,該不好意思的人是他,她憑什么要讓自己餓肚子啊?
簡竹坐下準備吃面前的東西,正見顧容昊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搬出了一副梯子,準備繞到后院把梯子架好。
她起身剛想詢問他拿梯子干嘛,又忽然想起他曾在giverny住過的事情。
他說他在那里學(xué)會了做菜,也在那里學(xué)會了連接和修理發(fā)電機——其實她當年愛他的時候并沒有多了解他,反而是許多年后的今天,當她徹底了解一個人的時候,反而不能再愛了。
餐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小兔子用江小北家的電話打過來的,正支支吾吾地叫:“媽媽,喝奈奈。”
簡竹不由自主笑起來,已經(jīng)能夠想象小兔子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撥通她的電話的。
過去小家伙就經(jīng)常這樣,早晨睡醒時迷迷糊糊就開始叫要喝奈奈,如果得不到人回應(yīng),直接抓起電話挨個播號碼,播完了張嘴第一句永遠是“喝奈奈”。
“干媽起了沒有?”簡竹循循善誘。
“唔唔唔,樂樂哥哥搶我奶瓶了。”
“小兔子乖乖,自己起來把衣服穿好,現(xiàn)在不是在家里,是在干媽家里,所以你要做個懂事聽話的小孩。”
簡竹跟女兒說著話的時候顧容昊正好進來。
她通電話時的語氣溫柔,即便是很多年前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很少用這樣的態(tài)度與他交流。
顧容昊抬眸望了她一眼,迅速到地下室將工具箱一提。
再出來時看她慌忙掛斷了電話,他才冷著聲道:“hanson?”
“不是!”想著覺得自己急于澄清的模樣太不正常了,簡竹又道:“alexia跟他在一起你應(yīng)該絕對放心,阿笙是個值得信賴和托付的人,大雪過后一定能還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他看也不去看她,提著工具箱就出去了。
簡竹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面前的東西奔出來,就見顧容昊正踩著梯子站在屋頂,用力往下掃雪。
他看她站在樓下就沖她喊:“走遠一點!”
往常這個時候她偶爾會給陸赫笙打下手,可后者因為常年在國外生活,處理這樣事情的能力要比她強得多,所以她幾乎幫不上忙,頂多就是在屋里做好午餐等他回來。
可是,顧容昊跟陸赫笙不同!
簡竹說不出他們兩個到底什么地方不同!
她只知道陸赫笙爬在屋頂掃雪的時候,她可以安然待在屋子里等著。
可是顧容昊掃雪的時候,她不是怕他會從屋頂上摔下來,就是怕他把梯子踩空……左左右右觀察了周圍半天,她還是決定奔進屋子里取來掃帚,把屋外盡可能多的雪都掃到梯子周圍堆著,堆著,就厚。
她想這雪這么多這么厚,就算他真從上面掉下來了也不至于摔出個好歹來。
她想她之所以會這么不放心是因為顧容昊太笨了!
他可比陸赫笙笨多了!
顧容昊繼續(xù)在屋頂忙活,低頭的時候見那小女人前前后后忙活,不一會兒就把他搬來的梯子周圍都堆滿了雪。
他趴在屋頂向下看她,“你這讓我一會兒怎么下來?”
“一會兒的事一會兒再說,總之你要是摔下來,就真成腦殘了。”
“我成腦殘也礙不了你什么,這么關(guān)心我有什么企圖?”
“誰有企圖誰是王八蛋!”簡竹的臉都氣紅了,想想又覺得不對,這男人的臭德xing又出來了——過去他就經(jīng)常這樣,幾句話就能把她嗆出個好歹來。
她努力告訴自己要冷靜,她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也不是會隨便被他牽著鼻子走的小情人了。現(xiàn)如今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有想要好好保護的人,所以她再不能被他的情緒牽動了。
簡竹,你得冷靜下來。
“總之,你要真得摔成腦殘了,對我們大家都沒有好處,這雖然是阿笙的房子,可他早就租給我住了,這里是我的地盤!”
言下之意就是你看著辦,想死也請死遠一點。
顧容昊冷哼,“不是號稱陸太太么,陸赫笙連個房子都買不起給你嗎?”
“那也是我們的事情,與你有什么相干?”
這樣喊來喊去的說話太累了,顧容昊顯然把鄙視她當成了家常便飯,輕蔑一翻眼,繼續(xù)去干手里的活,就連搭理她的性質(zhì)就沒了。
簡竹真的是被氣到了,想他還在屋子里的時候,對alexia說話雖然也不太多,但至少輕聲細語的,何時用過這種態(tài)度對她了?
她越想越氣,再不打算理他,趕忙將門前的雪都掃到兩邊歸置,午時太陽升到正中間時,竟然又下起雪了。
顧容昊將屋外的梯子一收,搬進屋里時正見她在廚房里忙活。
時移世易,他幾乎都快忘記上一次見她洗手作羹湯是什么時候,可眼前的一幕,被迫獨處的這兩天,還是讓他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們合該就是這樣子的。
可是這世間原本就沒有什么“合該”。
即便是他的親生母親,也有丟下他不要的時候。
母親說過,這世上她或許愛自己更多。
因為太愛自己了,忍不了委屈求全,所以最終她選擇離開他跟父親——簡竹大抵也是一樣的,愛自己更多。
顧容昊收拾好工具從地下室出來,簡竹已經(jīng)盛好吃食推到離他最近的餐桌位置,“不知道雪會什么時候停,往年像這樣的情形,最長持續(xù)過兩周。”
顧容昊在餐桌前坐下,又恢復(fù)成一張大冰塊臉,低頭吃飯,一聲不吭。
簡竹又道:“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來說,未來的事情都是無法估計的,萬一雪一直不停,咱們總不能就一直困著?”
“你到底想說什么?”顧容昊眼也不抬,慢條斯理吃著碗里的食物,她的廚藝又精進了,可這一切,似乎早就與他無關(guān)。
簡竹說:“alexia可能會介意我跟你兩個人一直待在一起……”
“啪!”的一聲,顧容昊將手里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簡竹一嚇抬頭時,他正好越過桌面扣住她的下巴往上抬。
顧容昊輕笑,那笑意森冷,并未到達眼底,只浮于表面。
他說:“簡竹,別以為這兩天我沒跟你發(fā)火,就能夠當過去的事全不曾發(fā)生。我給過你機會,可你謊話連篇。所以我最后再問你一次,我的孩子,她去哪了?”
……
ps: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