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晴抿了抿唇。
秦力的這個動作雖然讓她,但還沒有到能讓她驚慌的地步。
當初劉宏趁她睡著時把手都放到她胸口了她都沒有怎么樣,更何況是現在?
她又看了一眼外面,然后淡定地和司機師傅說:“麻煩前面停一下。”
是家小旅館的門口,她給司機結了車費,然后又另外給了他二十塊錢,一指外頭問:“能幫我把人弄進去嗎?”
扶一下人二十塊,司機師傅挺樂意的,就爽快地答應說:“好嘞。”還問她,“你男朋友這是喝醉了?”
許慕晴正在掰秦力的手,聞言抬起頭,聲音平直十分認真地說:“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孫。”
司機師傅聽她這么說忍俊不禁地哈哈一笑,看一眼許慕晴又看一眼秦力,說:“那你保養得可真夠好的。”
許慕晴說:“是啊,其實我今年已經六十八。”
一邊胡言亂語,一邊不甚仔細地將秦力掰開后拋在沙上,拎起自己的包包出了車廂,讓司機過來幫忙扶人。
只是他的手一碰上秦力他就“醒”了,還是迷迷朦朦的樣,半趴在那坐椅上,問:“就到了?”
許慕晴“嗯哼”一聲,司機師傅就鉆出來,看著許慕晴,頗為遺憾又有些地問:“還要扶嗎?”
許慕晴沒說話,走近去將手搭在車頂上,微微俯了俯身看著里面的男人,笑容清淺:“你清醒了嗎?”
秦力目光幽幽地回視著她,沒說話。
許慕晴就轉頭和司機說:“哦,清醒了。那就麻煩您把我們送到原先說的地兒吧。”
兩人重新上了車。
秦力也打著哈欠坐好了,他掩著嘴看了一圈外頭的景致,才掉過頭來問許慕晴:“你剛剛是想帶我去哪里啊?”
許慕晴說:“辛苦您了,所以送你去個能好好休息的地方。”
“是嗎?”秦力沖著她笑了一笑,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陰陰的,還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那你想得還真是周到了!”
許慕晴便也回他一笑:“不客氣,應該的。”
秦力:……
后來再熟了以后,秦力有一回又記起了這回事,就問許慕晴,如果那會兒他沒有醒過來的話,她打算怎么做。
許慕晴挑挑眉,說:“不怎么做呀,就給你開個房,然后再貼貼心送你個摩登女郎慰問慰問唄。”
秦力便作勢撲了上去,惡狠狠地說:“不用那么麻煩另外找了,就你吧!”
當然,這已經是蠻久以后的事了,彼時,秦力沒有問許慕晴到底會怎么做,不過他也猜得出,她肯定沒安好心就對了。
他決定不給自己添堵,沒有問她想要干什么。
兩人平平靜靜地回了辦公室,老孫等得不耐煩都已經走了,只留了昨天許慕晴他們去過的那家木材廠老板的兒在那里。
看到他,許慕晴有些意外,小袁則跑過來和她說:“等你蠻久了。”又看到她身后的秦力,還當是哪里來的客戶,就客客氣氣地和他打招呼:“您好。”
秦力十分大爺地微微頜,沒有說話。倒是許慕晴看不過眼去,一邊笑著和已經站起來的小伙點頭致意,一邊回頭和小袁講了句:“這位是小秦,咳,我們公司另一位業務員。”
小袁驚得嘴巴略微張了張,才又重新換上笑臉和秦力說:“啊哈哈,歡迎歡迎,你好啊,我叫袁新明,你叫我小袁就好了。”
一副舊人歡迎新人的模樣。
誰知秦力并不領情,瞥了他一眼,說:“我比你早到。”
然后就越過他,徑直走進去了。
小袁:……
許慕晴沒有理身后那兩只的“暗戰”,和來訪的年輕人在茶幾面前的沙上坐下后,就笑看著問他:“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那個小伙說因為說話結巴,平素里幾乎很少跟人交談,此時面對許慕晴這么客氣的詢問,緊張得更是說不出話來,絞著衣角邊憋了半天也才憋出一個字:“我……”
小袁先前打電話也只說是老孫找她,結果老孫帶了這一位過來卻沒有說,走的時候也沒留下什么話,許慕晴也曉得他說話費力,就猜測說:“是不是關于買你家木材廠的事?”看他點頭,她忙笑了笑說,“你放心,我不買的。”
誰知那孩卻猛地擺著手,滿臉通紅:“不……不……賣……我……我……我賣!”
到底是賣還是不賣?不過他賣不賣她都不買了,就搖搖頭說:“我真的不買了……”
話都還沒說完,就前的孩眼淚“刷”一下流了出來。
他趕緊垂下頭,默不作聲地只不停地擦著眼淚。
許慕晴看得呆了一下,才訕訕地摸了摸鼻,給他遞上紙巾。
秦力這時候也走過來,半趴在她身后的沙靠背上,頗感興趣地問:“你欺負他啊?”
許慕晴就沖他擺了一下手:“別添亂。”
語氣有些沖,說得秦力不由瞠目,瞪著她想要說些什么,許慕晴卻已經起身往里去了。
許慕晴撥通了老孫的電話,問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孫那邊吵得很,她聽得耳朵都疼了才聽出來龍去脈,原來昨天他們走了以后,李嫂夜里就被人打傷了。
說是幾個吸粉的小混混干的,但是誰知道呢?李嫂傷得有些重,他們家里這些日的折騰,也實在是沒多少家底了,所以那孩就找到老孫,和他說他同意把廠賣給許慕晴了。
老孫說:“我都跟他說了,你不可能買,這不明擺著是個坑么,你怎么可能往里跳?但他一定要見你,還跪著求我,這不我就沒辦法,只好把他帶到你那去了。那什么,你可別怪我多事啊,橫豎人家夠慘了,你就哄哄他,好言好語和他說,然后打他回去吧。”
許慕晴心話兒,你也曉得那是個坑啊,那還把人往她這里帶?
她有些無奈,正正經經跟人談生意她不怕,可他話也說不怎么清還在她面前哭,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想昨天那孩還強著筋兒不肯賣廠呢,今天就這么堅定地要賣出去了,想也曉得,這是真的被逼得狠了。
從內心深處來說,許慕晴也是很看不慣這種事的,但是,她實在是能力有限。
掛了電話后,許慕晴琢磨了會怎么說好才走出去,外頭小袁在做報表,秦力仍然維持著原先的姿勢靠站在沙旁,手里也不知道捏了個什么東西在玩,自娛自樂得有勁得很。
那孩倒是平靜下來了,還跟小袁要了紙和筆,正伏在幾上沙沙寫著什么,看到許慕晴出來,他又寫了兩個字后停下筆,將紙推到她的面前。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很漂亮,只是過份秀氣了些。
他寫著:“昨天對不起,那廠我想賣給你,你還要嗎?”
這字兒配著他紅著 ...
眼睛可憐巴巴的表情,許慕晴陡然覺得壓力好大,感覺拒絕的話自己會好慘忍。
她能看得出面前這孩眼里的祈求和絕望,她都不敢想,僅僅只一天時間,是什么讓這孩有了這么大的變化,但是,她又覺得自己實在不能欺騙他。
她很緩慢地搖了搖頭。
男孩眼里的光芒迅即黯淡了下去,他收回紙,默默地垂了垂頭,而后才拾起筆又準備寫字。
這一次他寫的是:“我媽受傷了,很重很重……我想救她,”
寫到“她”字后,他就很久都沒有再落筆,只是看著筆尖,無聲地垂著眼淚,那種默然的悲痛,不知怎么的讓許慕晴想起了自己,想起母親在醫院做最后的搶救時,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兒,雖然哭不出一滴眼淚,但是胸腔里奔涌的,卻是呼喊不出來的痛悔的吶喊。
她也有過這樣的時候,愿意傾盡全力,只為救她,救他,救他。
只要能救下他們。
但是她終究沒有救下他們。
許慕晴忍不住閉了閉眼,捏緊了拳頭。
秦力抬起頭,在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