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近來的心情不是很好。
來俄羅斯也快接近一週了,他們的調查一直處在僵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線索,結果線索全部中斷。
讓他覺得糟糕的是,C市的煤氣泄露事件。他是從新聞中看到的這個消息。一看到現場的圖片他就知道這並不是所謂的煤氣泄露,更像是被炮彈所破壞的。更讓他心驚的是,他在網上路人上傳的現場圖片中看到了刑天佑的車輛。
這也說明,事發時他可能再現場。
他當即給刑天佑打了電話,此刻的他倒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因辦事不利被自己的老闆責怪,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老闆跟夫人的安危。
然而電話打過去,沒人接聽。
魏明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他再打給了安洛求證。
“爆炸發生時只有夫人在場,現在夫人受了重傷,剛剛從手術室裡出來,目前沒有生命危險。老闆受不了這個刺激,現在舊疾復發了。好在是在醫院裡,有驚無險。”安洛在電話裡如實說。
“我知道了。這段時間你要仔細看住老闆,保護好夫人。辛苦你了。”雖然兩人都是刑天佑的助理,但論能力跟地位來說,魏明都要更勝一籌,他對安洛的囑咐也算是合情合理。
“我明白的。”安洛點頭,語氣謹慎,“老闆這邊我會注意,你也要小心。”
“嗯。”
掛了電話,魏明的心情更加複雜。
如果他這邊有進展,夫人可能不會出事,老闆也不會因此發病。
手機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木質的桌面凹下去了一小塊。他轉過頭,窗外是無窮無盡的黑夜,他這些天來總有一種感覺,好像那夜裡藏著一頭怪獸,張著血盆大口,隨時要把他吞入腹中。再轉回頭,明亮的光線裡,他的眼裡的焦慮跟自責清晰可見。
生生壓下內心的煩躁,他打開房門看著門口的保鏢,“他們還是沒有傳來消息,沒有找到那個人?”
魏明身上忽然帶了一股令人無法直視的壓迫感,保鏢低下頭,面露愧色,“暫時還沒有消息。”
“我知道了。”他面無表情地回了房。
沒有消息,也可以當做是好消息。這說明那人藏的很深,他們沒有找到他,他們的對手也沒有。只是如果一直都找不到那人,他也不可能一直在俄羅斯耗下去。
必須要另想出一個辦法才行,魏明低下頭,陷入了沉思。
正想著對策,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他拿起一看,上面寫著嚴霜兩個字。
看到這個名字,魏明的手一顫,臉上出現了不知所措的神情,好像這個人現在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自從上次兩人在酒吧裡見過後就再也沒有了聯繫,魏明也再未見到過嚴霜。好多次他看著手機裡嚴霜的號碼,想要打過去,卻又剋制住了自己。
對於他來說,悄悄跟老闆的前未婚妻保持著曖昧不清的關係也算是對老闆的背叛。而且那晚嚴霜忽然疏離的態度也讓他更加看清了自己的身份。
他只是個小助理,他沒有優渥的家世,沒有驚人的背景。他能從一個一窮二白的少年走到現在的位置憑的都是自己的能力,他這種人,被稱作鳳凰男。
這樣的稱呼,看似是一種稱讚但又蘊含了濃濃的諷刺。他是山雞變成鳳凰的。嚴霜不同,她是真正的鳳凰,從小衆星捧月長大,她的朋友,她所在的階層裡的人隨便出來一個都有著碾壓他的實力。
他又有什麼資格跟她這樣的人曖昧不清?
他牢牢地盯著手機,心思千迴百轉。直到手機屏幕暗下,魏明纔有了動作。
剛要把手機放回去,屏幕再次亮了起來。
要出去的手也就縮了回來。
他清了清嗓子,接了電話,“喂。”
“魏明。”嚴霜的聲音裡透著幾分失落,“你最近怎麼都沒聯繫我?”
這樣的問題讓他猝不及防,嚴霜的話是個探照燈,讓他內心的窘迫在一瞬間無所遁形。
爲什麼沒有聯繫她,因爲身份,因爲階級。
他尷尬地握住手機,沉默了一陣才說:“嚴霜小姐,最近老闆身邊發生了一些事情,我身上的工作量很重。”
嚴霜小姐,這個稱呼無異於把他們的關係打回了原型。可是嚴霜知道,她是沒有任何資格去抱怨魏明的。
他聰明,識趣,他一定也明白了那晚她突如其來的冷漠,所以他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跟她保持距離。
所以她應該用同樣的態度去迴應他。
笑了笑,嗓子裡的苦澀快要溢出來,“魏明,你聽說C市發生的事了嗎?”
嚴霜既然能把電話打過來,說明她是知道他來俄羅斯的事了。不過她專門打電話來問他這個幹什麼?
魏明還是如實回答:“我聽說了,剛跟安洛確認過。”
一問一答,再沒有多餘的話。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如此的寂靜對魏明來說是一種煎熬,對嚴霜而言則是可怕的。這似乎在預示著她跟魏明關係的破裂。可是她不想這樣,她咬住下脣,絞盡腦汁地想要找出別的話來。
“那……你……嗯……”想了許久,嚴霜的嘴裡只蹦出了這幾個字。
這幾個字的出現無疑加重了這種尷尬,她的面頰緋紅,是急出來的。
魏明倒是從容不迫,安靜地等著她說話。
在她嗯嗯啊啊了好一會兒以後,魏明打斷了她的焦慮,“你突然打電話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嚴霜立刻點點頭,想起了打這通電話的主要目的,“是的,我之前本來是想問問你天佑哥哥的情況跟溫姐姐的傷勢的。結果,一直打不通。我後來才知道你到了俄羅斯。”
“老闆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夫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魏明告訴了嚴霜他知道的,“你如果要知道具體的情況可以去問老闆現在的助理,安洛。我等會兒把他的電話號碼發給你。你也可以去醫院看看他們,你是嚴家的小姐,他們應該不會阻攔你。”
聽到那邊事無鉅細的話,好似充滿了人情味,實則非常的公式化,讓嚴霜感到非常的陌生。她低下頭,不禁用手扣著桌面以掩蓋自己的難受。
“還有什麼事嗎?”魏明接著又問。
“沒……我……”他接連的提問,像是一種逼迫,令她喘不過氣。她更加焦慮,扣在桌面的手用了力道,修長的指甲一下被掰斷。
隨著一聲脆響,鮮血涌了出來,嚴霜疼地五臟六腑都縮了起來。
她痛苦地把身子蜷縮在了椅子裡,眼淚順勢往外滾。
努力讓自己沒有叫出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搖了搖頭,“沒有了。你……你……”期期艾艾半天,她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說:“你掛了吧。”
隨後電話裡傳來了忙音。
她握著黑了屏的手機,忽然發覺手指好像沒有那麼痛了。
其實她想說
的是,你要照顧好你自己,萬事小心。
可是她爲什麼沒有說出來呢?
因爲他們都是聰明人。
難怪她經常會聽自家的爺爺說,難得糊塗。
以前她是不懂的,現在她懂了。
笑了笑,嚴霜抽出一張紙巾把流血的指頭包裹了起來。她看著白色柔軟的紙巾漸漸被鮮血所覆蓋,她的眼裡也出現了一大片的紅。
閉上眼睛,眼淚洶涌而出。
她在矯情什麼,她其實自作自受呀。
掛了電話,魏明的心情十分複雜。
他自詡是不懂女人的。譬如夫人,他從來都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夫人那雙冷清的眼眸裡看似無情又好像包涵著無盡的深情。她的冷靜是一層迷霧,裹住了她所有的情緒,讓人難以看透。
但對於嚴霜,他發覺自己又是懂她幾分的。她在他面上像一張白紙,乾淨,通透。他能夠聽出她沉默背後的難過,她支支吾吾裡的關心,和她想靠近又要疏離的爲難。
所以他先幫她斬斷這一切。
畢竟階級這種東西,無法跨越。
今天對劉隊長來說是非常糟糕的一天。
有人帶著重武器在C市作惡,他們居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萬幸的是在這件事裡只有溫沫離一人受傷,不然他恐怕也就不是被收配槍這麼簡單了,他們局長的位置可能都保不住。
輕嘆了一口氣,劉隊長走到了驗屍間。
他推門進去,拍了拍法醫小張的肩膀,“出了什麼事?這麼急著叫我過來?”
這位小張是他的師弟,米小琪出事以後,臨時調過來幫他們的。
“隊長。”小張看著劉隊長,面露難色,“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劉隊長好奇地看著屍體。
“我把犯人顱裡的子彈跟手腕上的子彈都取出來了,我發覺這兩顆子彈型號並不相同。”
小張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看向劉隊長的眼神裡帶了責備,也有些質問的意思。
劉隊長擅自打死犯人被局長收了配槍的事是人盡皆知,結果現在發覺打死犯人的卻不是劉隊長,而另有其人。劉隊長把這件事一個人承擔下來,說明他在包庇某人。他包庇的某人也不屬於他們警察隊伍裡的一員,劉隊長這樣的行爲就是在犯罪。
被自己師弟用正義的目光盯著,劉隊長很不習慣。他仔細端詳著犯人的臉,開口說:“這兩顆子彈是一樣的。”
“師兄!”小張急了,劉隊長的話顛覆了他對這人的印象。
“這兩顆子彈是一樣的。”劉隊長把其中一顆子彈放到了包裡,取出了自己藏在身上的另外一顆子彈放到了盤子裡,“小張,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問。我今天的這個做法,已經不配再當你的師兄了,因爲我的世界裡不是隻有黑白這兩種顏色。在這件案子裡我摻雜了私人感情在裡面,它結束之後我就會辭職,我也願意接受任何處分。我這樣的人是不配當警察的。同時我想說,我會包庇那人,是因爲我覺得他做的沒有錯,他做了一直以來我想做卻又沒做成的事。”
小張低下頭,手中的手術刀在顫抖著。
看著劉隊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拿起劉隊長放下的那顆子彈,沾了一點血在上面。
他知道劉隊長說的那件事是什麼,所以他纔會這樣做。
這個世界不是隻有黑白兩種顏色,它還有灰的。
但願這種灰是正義的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