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本就如此,陰沉的可怕,看到從巨大的樹木軀干,便立刻想到遮天的樹冠,于是世界更加黑暗,只有從不停吹來的濕風中,才能感受到還有一種殘缺的生命體叫做樹葉。
怒放已經分不清,觸碰在臉上的,是樹葉恐或是風本身的力量,就算此刻古木月大力擰他一把,也會被他的累跨的神經自動忽略而放棄傳遞。
“五!”怒放無神的眼光幾乎渙散,更加渙散的是他的聲音,即便這個字,也仿佛是他的心聲,根本沒有從嘴巴里出來過。
剛剛翻過的第四座山峰,給他的身體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衣服看不到完整的地方,有幾處已經成為條狀,隨風歡快地飄蕩,雖然他看不見,但從身體撕裂的位置上判斷,絕對是紅色的,即便不是純紅,至少也有點點的紅。
怒放靜靜地爬在一個腐坑,他的腳步從蹌踉變作前撲時,厚厚的腐葉降低了撞擊強度,重重摔下的瞬間即便他下意識扭動頭部,后果仍是有液體從眼睛和鼻腔同時流出。
古木月輕巧地跳開了,跟她一起跳起來的,是一個白色的猿猴。
大山子的手掌厚實而粗糙,撥動怒放,像撥動一個撥浪鼓。
在大山子懷中昏過去的前一刻,怒放似乎有一絲苦澀從眼中出現,隨即又被渙散淹沒。
仿佛什么東西瞬間點燃,大山子壓抑不住,機械地放下手中的軟體動物,使他很柔軟地靠上腐葉,做完這一切,騰地轉過身,惡狠狠面對古木月。
黑夜中,仿佛兩道紅色的火焰從大山子射到古木月身上。
密林中,風陡然嗚嗚作響,大山子緊握雙拳,發出噼啪的肌肉爆裂聲,“篷”,一步跨出,一股暴虐的氣息竄向古木月,氣息如此之濃,仿佛一堵墻向古木月壓去。
古木月下意識做出防御的反應,雖然面前的僅僅是二階妖獸,但經驗告訴她,這個妖獸絕對危險之極,以至于她不得不武裝起來。
仿佛如臨強敵,如近深淵。
“篷!”
大山子不由自主蹌踉一下,然后堅定地踏出,這一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古木月敏銳的靈識,剎那間,她有一種感動,曾經在自己弱小時,肯用生命替自己出頭的人,也許只有父母了吧,而眼前這個白猿,明明體質已經透支,仍然激發出強大的威壓,這不是找死嗎!
也許也一刻,就是永恒吧!古木月本來想教訓白猿一下的心思,悵然泯滅在追憶中,突而飄身后退,伸手摘下臉上一樣物事,然后雙手擺出一個優雅而古老的姿勢,更像是法決,恍然間,一個俏生生的少女在大山子靈識中形成。
大山子有那么一刻的停頓,不單單是動作,還有靈魂,雖然他早已聽怒放說眼前的這個古家人擅長易容,然而親眼(靈識中)見到,仍是被他瞬間轉換給震撼了,而且少女如此之美,以他出身草根的閱歷,非但是鮮有見到,甚至可以說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動人心魄的美。
撕去偽裝,古木月神情也跟著回歸到少女狀態,心態緊跟裝扮,同步的如此之快,連她自己都有些得意。
“你要我走?”古木月自然一笑,對付暴虐的動物,溫柔的愛護遠比強硬的對抗更容易見效。
大山子心中仿佛有一道冰墻碎裂,繼而理智占據上風,眼前的這個美女,曾經救過他們,而現在正在救他們,除了自私一點,并沒有對他們不利,很顯然,自修習《化猿決》后,自己的情緒越來越暴躁,甚至有控制不住的跡象,特別是 這一年,心中似有一股怨氣四處激蕩,只有在殘忍地獵殺野獸中,才得以發泄。
可是此刻,黎明意味著滅亡,沒有這個美女,他們能走出多遠,才能夠避開筑基修士的追蹤。
大山子點點頭,忽而又搖搖頭,最終愣愣看著古木月,空洞無助的眼神,不是褻瀆,不是迷戀,不是猥瑣,就那么看著古木月。
威壓如潮水一般退去,然而大山子的姿勢卻始終沒有改變。
“我這樣做,是幫他鍛體!”古木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對著一個妖獸解釋,但是一夜的接觸,她越來越困惑,白猿的通 靈程度是前所未有的變態,她甚至在想,站在眼前的,絕然是一個人。
大山子眼光突然射出一道精光。
“上天是公平的,給予了人智慧,卻把修真的體質給予你們。因此,你們只需靈力夠了,自然可以升階;而人類,每一次的升級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
古木月有一種滿足感,在家族中,她從來是被訓導的對象,然而此刻也能訓導人了,哦不,訓導一只成了精怪的獸!
“我們古家,自古相傳一個秘術,修煉后,能夠無限接近你們體質,我們稱之為煅體術?!?
“按照計劃,怒放服下聰哥兒給他的丹藥,然后習練《煅體術》,如果這樣,他這一生,最高的成就也就筑基而已。”
筑基修士,在他面臨的爭斗里,也不過是炮灰而已。
古木月的靈識察看一下白猿身后的腐坑,這個曾經與自己有謠言的男子,此刻正在昏迷之中,看著這個計劃里作為炮灰的男子,曾經的厭惡忽然變為同情,然后落在白猿身上,苦笑語道:“說這些干嘛,你又聽不懂!”
神識中,白猿身體抖動一下,隨即又靜止下來。
“因為這個方法,是……”古木月抿嘴頓住,仿佛想到什么重要的地方,才緩緩道:“總之,本姑娘看了你們面對魔修的表現,心情大好,現在看你的表現,很是感動,本姑娘很想看看,在修真的道路上,你們能走多遠?!?
古木月神識落在幽暗的遠方,遙想著漫天繁星。
“所以希望用這個笨方法,最大程度讓那個小子能夠正常修習《煅體術》?!?
“如果你想幫他,現在把他弄醒,翻過前面的這座山,不但我們能活命,而且他也能夠正常修真?!惫拍驹潞苁瞧诖?,這個白猿會不會聽懂這些,同時心中默默禱告:“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弟子并未泄露《煅體術》,只不過讓他累一點而已!”
“噗通!”大山子身軀猛然塌落,能夠堅持這么長時間,已經到了大山子的極限。
古木月秀目圓睜,看著白猿伸出雙爪,不住吼叫,似乎要喚醒怒放,卻無從下手,一時間抓耳撓腮,不住回頭望她,看樣子在求助,登時呆了。
她突然有些害怕,這個妖獸給予她的震撼,竟讓神魂有剎那間的失守,她想到一種可能,然而她希望不是,猶豫之間,她聽見自己說:“他的神經抑制了痛覺傳遞,只有用更強烈的痛,才能打破抑制,從而喚醒他?!?
白猿握緊拳頭,揚了揚,卻沒有落下,被打的人渾然不覺,然而打人的人,眼中竟有深深的痛。
“他的筋骨舒展的越開,未來的路就越長?!惫拍驹滦闹袑τ诎自车哪莻€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能夠理解這句話,絕對不是一個二階妖獸所能擁有的智慧。
因為,她從白猿眼中,看到了憂慮和……痛苦。
“我保證!”古木月決然言道,她的心中更多的是莫名的期待。
她確定這個白猿是一個人,一個修了妖修的人。
奇也怪哉,仙修、妖修……這樣一個組合,能走多遠呢?
未幾,慘呼聲不絕入耳,在黑暗的密林中傳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