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晚開始,私底下只有我們兩人時,我們仍像以前那樣叫對方的名字,沒事時常常一起逗弄四大天王玩,無非是這盤我買紅孩兒贏、他買牛魔王贏,我輸了他就罰我給他捶捶背、講講故事,他輸了就要答應我以后帶我去某個地方玩、某個地方吃好吃的東西之類。
五皇子北凌珩、六皇子北凌爍兩位皇子才剛滿十七歲,現下仍是住在宮中,經常跑到東和宮里找北凌飛,原來他們就是當日跟著北凌飛裝扮成小內侍一起去斗蟋蟀的小五和小六。這三人年紀相若,從小一起在宮中學習、生活,感情親近,經常三人一起斯混。這兩位小皇子的性情倒是和北凌飛相似,不甚理會那些繁文縟節,也是兩個貪玩的主兒。我私下里幫他們三兄弟起了個花名,煎釀三寶,當然只敢在心里這樣喊喊而已。
整個冬季,他們也不怎么出外,斗蟋蟀也玩厭了,我見他們每天在宮里閑得無聊,有一天心血來潮,用粗的竹子做了幾個竹筒充當骰盅,教會了他們玩大話色,輸了的通常是罰喝酒。他們學會后幾乎每天晚上都過來東和宮,玩得不亦樂乎。
那棵梧桐樹現在已經成了我們的老地方,興致來了,我們就偷偷跑去看看星星,談談天,說說笑。這樣的日子雖然簡單,卻也無憂無慮。
轉眼年關已過,初春已至。
這天是大皇子北凌云娶側妃的日子,北凌飛因見我老是盼望著出宮見識外面的世界,破例答應帶我一起去參加,讓我穿上男裝扮成隨從小廝的樣子隨他一起出宮,讓我很是興奮。臨出門時,他竟然要我交出小黑給他保管,沒想到小黑竟然輪為了“人質”,可憐的小黑。
十六側妃,當我知道大皇子北凌云是娶第十六位側妃時,第一個反應是:種-馬!而且今天娶的這位側妃因為出身是官宦之家,才得以做了側妃,才有這婚宴嫁娶的場面,如果是那些出身普通的女子,只能做侍妾。大皇子府的侍妾有一大堆,做侍妾的可就沒有這風光的迎娶場面了,只選個吉日接進府里就算了。聽說這位大皇子多年前曾娶過一位正妃,但是那位正妃在成親當晚就因病去世了,打那之后,大皇子到現在也沒立過正妃。
看來這位大皇子不單是種-馬,還是超級種-馬啊!
也許是因為已經是第十六個了,這場婚宴并沒有我原來想象的那樣盛大奢華,雖然也算是熱鬧,但禮儀并不繁復。來賓除了幾位和大皇子相熟的朝官之外,就是幾位皇子和大皇子的內眷。
北凌飛帶著我和北凌珩、北凌爍一起,往里間走去,說是要瞧瞧這位新的王妃。剛轉到一個回廊,突然傳來一陣濃郁的香氣,北凌飛猛地站停住腳步,大呼一聲“不好”,拉著我們就要調頭走,剛一轉身,背后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叫喚,“凌飛哥哥。”
北凌爍一臉幸災樂禍的說道:“嘿嘿,來不及了。”
眼前一片紫紅色一閃,之前那濃郁的香氣更濃了,朝我們劈頭劈臉的蓋過來,我忍不住捂著鼻子打了幾個噴嚏。等我回過神來,一名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子一身紫紅羅裙,頭上插著一朵大大的紅牡丹,雙手正親熱地挽著北凌飛的胳膊。這少女本身樣貌很是精致,杏臉桃腮,一雙鳳眼流轉如波,身形婀娜,只是她的一身打扮太過妖嬈,臉上的紅妝也過了頭,不免顯得俗氣。
“凌飛哥哥,你怎么這么久不找我玩啊,我去東和宮找你,你府里那些狗奴才老是說你不在,你是不是把妍悅忘記了。我不管,你要和你宮里那些奴才說,以后我再去找你,不準說你不在,不然我掌他們的狗嘴。”
這聲音嗲得我身上起了一層疙瘩。
“呀,是悅妍郡主啊,怎么才兩個月不見,你又長得這般標致了,這牡丹花戴在郡主頭上,真是人比花嬌啊。”北凌飛一臉媚笑地應著。
那少女聽了兩眼發光,臉上一片嬌艷之色,明明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在,她卻像是一點沒察覺似的,招呼也沒打一個,兩眼只盯著北凌飛。
北凌珩和北凌爍倒是見怪不怪的,可能是早已習慣了,只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之后一整晚,這位悅妍郡主就像一塊狗皮膏藥似的粘著北凌飛,寸步不離。奇的是,這塊狗皮膏藥本身也有一塊狗皮膏藥粘著,此人名叫袁天恒,長得珠圓玉潤,白白胖胖的,悅妍叫他做“恒表哥”。
大皇子北凌云和二皇子北凌楚同是皇后所出,她叫北凌云做“云表哥”,北凌楚為“楚表哥”。當今皇后本是赤霞國皇族的郡主,聽說這位花枝招展的悅妍郡主和袁天恒都是她在赤霞的侄兒,也就是說,這位郡主和她的恒表哥都是赤霞國的人。
晚宴時,幾位皇子都坐在同一桌,這兩塊膏藥自然也坐在他們這一桌。大皇子因為是主人家,要不停地招呼客人,只打了個照臉就不見人了。我現在是侍從的身份,只能站在北凌飛身后細細打量這幾人。
二皇子北凌楚年約二十五,一臉爽朗豪氣,身材魁梧,看得出是個長年習武的人,聽說他曾帶兵打過仗,軍功赫赫,有將軍封號。三皇子北凌雁則相反,羽扇綸巾,溫文爾雅。五皇子北凌珩和六皇子北凌爍兩人都只十七歲,都長得俊俏可人,只是臉上稚氣還沒褪盡。若論氣質,二皇子屬于豪爽的江湖俠客,三皇子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而后面的三位北凌飛、北凌珩、北凌爍都是同一類型,都是那種不拘一格、瀟灑不羈的性子,難怪三人經常玩在一起。
默默打量完這幾位天之嬌子,心里不禁暗嘆,這皇帝可真是會生,幾位皇子都長得一表人材,氣宇非凡。
那位悅妍郡主和袁天恒,可真是兩個貼錯門神的癡情種,悅妍自從見了北凌飛起,就整晚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仿佛世間只剩北凌飛一人,其它人在她眼里都如塵土浮云一般視而不見,她自己也絲毫不介意別人看出她的癡情。而袁天恒也跟她一樣,他眼里也只有悅妍一個,她喜,他也跟著笑,她怒,他也跟著哀,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無意。這三人,真是……我暗自惋惜,我雖不喜歡悅妍郡主這種驕橫刁蠻的性格,但是對她這種毫不掩飾自己情感的大無畏精神,卻也深感佩服。
席間,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絲竹之聲,所有人立即停止了交談,目光都轉向席外的一處場地,三皇子北凌雁合掌一拍說道:“妙哉,好戲終于開場了。”
一時間仙樂飄飄,十多位身著彩衣的女子手執搖鈴飄然而至,每一位都是云髻峨峨,艷若桃李,眉宇間顧盼生輝,身姿裊裊婷婷,且這些女子咋看上去眉目之間竟都隱隱有一絲相似之處。一面大鼓不知何時已架于場邊,一名綠衣女子,云鬢高聳,姿態飄逸,雙手各持一錘,兩錘柄上各系著彩帶,那綠衣女子面鼓而立,背對著眾人,高舉雙臂,水袖滑落,露出晶瑩白晰如藕般的玉臂。
樂聲突然停頓,那十幾位女子都靜靜地伏于地上,此時,那綠衣女子手中的兩根錘子輕輕地互相敲擊著,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在場眾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這場面。那綠衣女子敲了十多下后,才把錘子輕輕的點到那面大鼓上,一開始輕柔緩慢,繼而連續急點,鼓聲時而悠揚,時而激昂,伏于地上的女子此時輕輕搖動手上的搖鈴,隨著那鼓聲的節奏,一時間琴蕭聲漸起,和著那鼓聲,伏于地上的女子都隨著樂聲翩翩起舞,一時間衣袂飄飄,羅衣如風,長袖交橫。
席上眾人都被這曼妙的舞姿吸引住了,我也不由得看得呆了。聽一旁的人議論才得知這些舞姬竟全是大皇子府內的妃子和侍妾,就連奏樂的女子也是。我不禁咋舌,這位大皇子可真是會享受,看這些女子每一個都才色雙全,通音律、善歌舞,每天都沉浸在這溫柔鄉中,真是享盡齊人之福了。
待到終于曲終人散,眾人良久才回過神來,都不由得高聲喝彩。
“大哥可真是艷福無邊啊,每天光是聽著這曲樂,讓每一位王嫂一人跳一曲舞,一日光景就消磨掉了,嘖嘖嘖,羨煞旁人。”北凌飛一邊鼓掌一邊搖頭嘆到,眾人都一陣嘻笑附和。
“凌飛哥哥喜歡看嗎,這有何難,明兒我讓我府里的歌妓到你宮中,你想看什么舞都行。”悅妍在他旁邊一臉誠懇地討好道。
一旁的北凌珩打趣道:“四哥的才情可高了,一般的歌妓他看不上眼,要看的話定要看郡主親自跳的才行。”
眾人又是一陣嘻笑喧鬧,悅妍聽了頓時神采飛揚,卻并不害羞,興高采烈地對北凌飛道:“凌飛哥哥,你真的想……”
話沒說完,北凌飛突然湊過頭去,在她耳邊底語了幾句,悅妍聽了,滿臉緋紅,頭點而應,站起身來向各人福了一下身就走了。她旁邊的袁天恒見了,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的,一臉的醋意。
“大殿下的才情眾所周知自然是高雅清絕,二殿下一身武藝非凡,三殿下上知天紋下知地理,才華橫溢,五殿下六殿下也是才德兼備,只是袁某人來到墨淵國這幾月光景,卻不曾聽說四殿下有何才情之處?”袁天恒突然陰陽怪氣地道。
這不是明擺著搞針對嗎?二皇子、三皇子他說得沒錯,可誰都知道這五皇子六皇子都跟北凌飛都是一個德性的,可在他口中,連五皇子六皇子都成了才德兼備的人了,那明顯是想說北凌飛一無是處了。
“哈哈哈,五哥,原來我和你都有個才德兼備的美名呀,四哥,看來我和五哥最近比你長進多了,明兒待我稟告父皇,以后他再也不能說我們倆和你一個德性不務正業了。”北凌爍幸災樂禍地道。
那袁天恒明知這是反話,卻裝著聽不見,兩眼只盯著北凌飛。
北凌飛毫不在意的嗤笑道:“哈哈哈,我北凌飛,閑人一個,資質愚鈍,自然是不能和幾位皇兄比。什么詩詞文章、天文地理,我全都不懂,只懂飲酒作樂、風花雪月,這早已是眾所周知的事,袁世子難道不知道嗎?”
“我只道那些都是無知小人道聽途說,不想……嘿嘿……嘿嘿。”那袁天恒本就長得圓頭圓腦一臉憨相,此時偏學人拿起酒杯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樣子甚是可笑。“那看來下月四皇子府的新宅喜宴上,想必四殿下也沒什么驚喜之作吧。”袁天恒故作失望地道。
“哈哈哈,袁世子肯大駕光臨,美酒美食我北凌飛定不吝嗇。”
那袁天恒只皮笑肉不笑地揚了揚嘴角,站起身來向眾人作了個揖,冷哼一聲就走了。
“哼,他自己不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還在這兒裝模作樣的。”北凌珩一臉忿忿的道。
“我說四哥,你就應該把悅妍娶回府去,氣死這個死胖墩!”北凌爍也在一旁幫腔。北凌飛一聽這話,轉過臉來偷偷瞄了我一眼,見我一臉事不關已的神色在看笑話,又失望地回過臉去。
“哈哈哈,四弟雖然沒什么才情,卻也斷不會看得上悅妍這刁蠻表妹的,二哥說得沒錯吧,四弟?”二皇子北凌楚笑道。
“知我者二哥也。”北凌飛懶懶地舉起酒杯向北凌楚敬了一下。
“對了,四弟,你剛才跟悅妍說了什么,怎么她聽了竟然舍得離你而去?”北凌雁好奇地問道,眾人也是甚覺奇怪,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北凌飛。
“嘿嘿。”北凌飛笑著用手搓了搓鼻子,“沒什么,我只跟她說她的香薰不夠香,臉上的妝也淡了不夠艷,叫她去補一補而已。”
原來如此,女為悅己者容,怪不得她聽了就乖乖地去了,眾人不覺莞爾。
“咦,難道四弟是喜歡她那種艷麗打扮?沒想到四弟倒是喜歡這種調調的。”北凌楚奇怪地問道。
“二哥,你腦子真是一根筋不會轉彎,四哥是故意讓她做這種打扮的。皇后已跟父皇提過幾次這門親事了,如果悅妍郡主不是這逼德性,父皇早就讓四哥娶了她回去,現在父皇在御花園見到她都要兜路走的。”北凌珩笑著道。
“好了,趁她回來之前,兄弟我要先開溜了,幾位皇兄繼續。下月十五小弟的新府喜宴,各位記得帶上賀禮早點到!”北凌飛手里酒杯一揚,一飲而盡,朝我打了個眼色,抬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