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琴妃已等候多時,得到宣召後,她便款款踏入門庭。
太后正端坐上位,雪白的絨毯上金絲滾邊的裙襬閃爍堆疊,腰束五彩鳳紋玉帶,鬢擒鳳釵,傲然的眼神中充滿了被歲月打磨的犀利。
琴妃自知門第不夠清貴,相貌也不出衆,得以封妃,權杖皇上厚愛,即深知太后對她也頗有異議,但她今日手握籌碼,預想著也該是自己翻盤的時候了。
一扶身,“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太后瞥了眼琴妃手中的畫卷,疑慮暗生,明明只是吩咐宗人府將畫取來,爲何琴妃會無端插足還親自登門送畫?
跟劉公公不動聲色地相視一眼,太后衝琴妃開了口。
“平身。”
“謝太后?!?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哀家不喜歡人繞彎子。”
琴妃從前是有聽聞太后行事雷厲風行,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這樣也好,省去她一番口舌。
“那麼,臣妾就單刀直入的說了,這幅肖像,”她邊說邊將畫卷交由劉公公帶到太后面前,當太后在同一時間展開畫卷後,她才慢慢揭曉了答案。
“並非南陵王妃本人!”
太后仔細瞧了瞧畫中之人的模樣,覺得琴妃所言不虛,若是依畫上之人,不可能會讓堂堂的南陵王心馳神往,那他弄幅假畫像是要隱瞞什麼嗎?該不會……
太后頓覺事有不對,立傳宮中畫師,讓琴妃描述將真正的王妃真容畫下。
當見到畫師將畫像呈上來後,太后當場將手邊的一盞茶打翻,一隻腳的鞋面連被打溼都渾然未覺。
畫像飄飄灑灑地落到絨毯上,而畫上之人正是桃夭的模樣!
將桃夭帶回清流殿後,南陵王就自行離開了。
好久都沒有洗過那麼舒服的澡了,桃夭進殿就將多餘的衣物除去,快樂地狂奔至牀上。抱著被子一陣猛蹭。
“啊~真舒服?!?
就在這時,兩道黑影從樑上輕躍而下,並腳步無聲地朝牀上毫無防備的桃夭不斷接近。
若不是發現牆上移動的黑影,桃夭很可能就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身首異處。
黑影們來到牀前??焖俚亓瞄_幔帳,持起刀眼都不眨地朝牀上狠狠砍去。
慣有的慘叫和鮮血並沒有如約而至,二人皆是一驚,掀開被褥,竟只有枕頭。
二人立刻擡起嗜血的眼眸打量周圍,既然剛剛已經見到桃夭進來,她人一定還在這裡。
二人很快檢查了牀底,沒有發現後,又極快鎖定了旁邊的大衣櫃,那裡是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桃夭從縫隙間??粗嵌瞬粩嘟咏?,呼吸止不住地急促起來。
來人啊,快來人救救我啊,冷卿、鳳君鴻你們現在在哪兒,我不想死??!
桃夭下意識地探上腹部。驟然冷靜。
她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指望別人的時候,一定要靠自己想辦法逃出生天。但是外面的兩個一看就身手不凡,而她一名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就算能掙得一時逃脫,很快就會喪生在那兩把亮晃晃的刀刃下。
怎麼辦?她已經沒時間考慮,黑衣人們已經來到衣櫃前。他們一起探手出去抓住門把,另一隻手將刀舉起,只爲一會兒看到目標就毫不猶豫地切下去!
呼啦一聲,門被打開了。
兩名黑衣人卻停滯了手裡預備多時的動作,只因衣櫃中除了衣物什麼也沒有。
他們又開始環視四下,其中一名黑衣人看到裡面的牆角跺有一口箱子。看大小應該能藏得下一個人,手肘輕碰同伴,示意讓他一起跟過去看看。
就在他們來到箱子跟前,一記大喝從後面響起。
“大膽狂徒,竟敢擅闖王妃寢宮!”
桃夭聽出是襄蘭的聲音。估摸著這個時間她應是過來送燕窩湯的,哎~真是千鈞一髮啊。
很快外面就傳來了打鬥聲,可惜沒持續多久,一聲慘叫結束了所有的聲音。
不會那麼快就掛了吧?!
桃夭連忙溜出箱子,過去一看才知道是襄蘭寡不敵衆受了黑衣人一刀,肩膀已經滲出大片的血跡,但看上去沒有大礙。
桃夭不由瞟了眼她手裡的兵刃,竟是一把超短型的匕首?
“拜託,就算是佯裝派來保護我的,也該帶一把像樣的武器好不好,人家那把那麼長,你那麼短,還沒傷到別人,別人一把大長刀砍下來,沒有斷臂已經算你萬幸了。”
桃夭已經無語凝噎,而且打就打吧,襄蘭就沒想過把人帶遠點打嗎?一個個堵在門口,叫她怎麼出去搬救兵啊。
黑衣人顯然不會留襄蘭活口,抄起刀身,很快就朝襄蘭砍去。
突然,一隻酒壺憑空飛了進來,打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頭上,瓷片割破頭皮,酒水灑在上面辛辣無比。
兩名黑衣人很快看向酒壺飛來的方向,小心戒備著。
“哈哈哈哈哈~”一陣大笑之聲。
踏聲而進之人正是沈衿。
他快速得掃過襄蘭的所在,襄蘭肩膀上觸目驚心的血跡使他眼底生出了寒意。
黑衣人見來人只有一個,想他只會偷襲定不是他們的對手,於是準備兩面夾擊,先解決掉他。
可其中一名黑衣人還未走出兩步就已經倒在了地上。
另一名黑衣人完全不瞭解發生了什麼,膽戰心驚地來到同伴身邊,蹲下伸手探向同伴的頸脖,而那個地方早已沒了脈動。
死了?
黑衣人瞪大雙眼看向沈衿,第一次開口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沈衿已經來到襄蘭身邊,作勢輕鬆道,“沒什麼,不過是些侵腦噬骨的劇毒?!彼榭戳讼逄m肩上的傷,眉頭輕蹙。
黑衣人聞言大驚,他剛剛還伸手去摸了同伴,手上正有殘餘的酒液。
沈衿知他心中所想,遂又道,“放心,這種毒若沒有見血不會立刻毒發,但再過上半個時辰未用艾葉熬水清洗,在下就不能保證了。”
下一刻,怎知黑衣人一個箭步衝了過來,砍在了沈衿意欲抵擋的小臂上,他從面巾下發出低低地冷笑,“哼哼,你以爲我會那麼傻聽信你的一片之詞,即是毒藥,你身上就一定藏有解藥,只要殺了你再取解藥就行了?!?
黑衣人一刀下去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砍不斷對方的手臂,在破開的布料中,他發現沈衿的手臂上原來裝了片鐵甲。蹬地回跳一丈遠,言語中不禁多出幾分讚賞,“哦?不錯嘛,但是下一刀你就躲不過了!”
伴隨著索命之聲,黑衣人很快再一次逼近。
“真可惜……”沈衿依舊在查看著襄蘭的傷勢,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黑衣人的絕命一擊。
黑衣人心下一抖,脫口便道,“可惜什麼?”
“……本來還想放你一條生路,沒想到你非得自取滅亡?!鄙蝰普f得風淡雲輕,就好像勝負已分。
黑衣人在一瞬間感覺到全身像冰一樣的冷,每一處肌肉都彷彿有千萬只小蟲在啃食。
他扭曲著在地上做著各種掙扎,極爲痛苦地看向沈衿,希望他能在自己臨死前告訴自己爲什麼。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鄙蝰坡兄梁谝氯烁?,青黛色的大寬袍襯得他的身子更顯單薄,他矮身拿起黑衣人的右手,又從他的指甲縫中抽出了一根絕細的絲線。
“什……麼……時候……”一句話還未問完,他就嚥氣趴到了地上。
沈衿冷眼俯視著黑衣人,給了他再也聽不到的答案,“就在你第二次攻擊我的時候?!毙⌒囊硪淼赜貌疾潦弥歉€,再將它放進一根細長的金屬筒內。
然,即知得意安全,強撐到現在的襄蘭終於昏了過去,由於失血過多,她的嘴脣已經沒了血色。
沈衿極快將她抱起,也不看身後的桃夭,快步奔離現場。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桃夭很想叫停沈衿,她會幫忙宣太醫過來給襄蘭診治,但一看到地上兩具冰冷的屍體,又覺得沒必要了,既然是個那麼會用暗器跟毒的高人,想必救人也不在話下。
阿良,你遇到了一個好男人呢,希望你能好好把握。桃夭由衷地這樣想著。
不知是殿內突然死了兩個人的緣故,還是因爲本就夜晚陰涼,整座寢宮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桃夭自然是選擇離開了那裡,正想出去找找人,可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難怪剛纔那麼大動靜都沒有驚動他人,不知沈衿在來之前有沒有通知南陵王啊。
她又很快否定了如上猜想,眼見四下這麼黑漆漆空蕩蕩的,要是通知了,至少也該有人影攢動的火光了。
哎~算了,不如自己去找他吧,反正她是不敢再回去睡了。
南陵王睡在清流殿的東廂,據說離這邊還是有點距離,可桃夭從沒去過。
當她終於七繞八繞得尋到地方時,竟然被身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矇住了嘴巴。
桃夭暗叫糟了,難道派來行刺的人不只一撥?現在沈衿已經去幫襄蘭療傷,也就是說她連唯一的希望也沒有了。
快看這裡啊,我在這裡啊!桃夭拼盡全力朝遠處站崗巡邏的侍衛們招手踢腿,但依舊沒起半點作用,絕望逐漸瀰漫了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