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顏棠和彥祖,不過是在調情。
馮紹又急著去查這次的事,終于離開,臨走的時候,想了又想,還是將那個侍衛也撤了。鳳歌現在,應該只需要彥祖一個人。他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悵然和欣慰交織。
當腳步聲遠去,顏棠掙脫開彥祖的懷抱,低著頭輕聲說:“你坐到那邊去。”
彥祖卻壞笑著將她重新攬到懷里,依舊如情人般的呢喃:“你不需要我為你解惑么?”
顏棠交扣在一起的手指,絞了又絞,終于還是屈服,先談正事:“為什么要讓他們去查?”
彥祖拉開她的手,分別握在自己的兩只手中,然后掌心相對:“如果你被人左右夾攻,那么出其不意地后退,他們的招式和力道,就會使到對方身上。”
顏棠睜大了眼睛回望他,片刻之后,開始有些明白過來:“你是說……讓馮耀威……去查女皇埋伏在宮中的人?”
“我家娘子果然不笨。”彥祖贊賞。
的確如此。顏棠暗忖。馮耀威既然想獨霸朝綱,必定對女皇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深惡痛絕。這次借由碧薇之死,若是能扯出這條暗線,他必除之而后快。 這對于自己來說是有利的,至少可以除去其中一邊的威脅。可是,鳳歌會聽之任之么?
彥祖看出了顏棠的疑惑,笑了笑:“你放心,她現在絕對不敢把替換身份這個秘密暴露于馮耀威面前,怕他借此機會奪權,犧牲宮中的這幾條人命,對她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但顏棠仍有擔憂:“他們如果查出殺碧薇的人,怎么辦?”
“人家要是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敢下手么?”彥祖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又調戲她一把:“不過你這樣傻氣又善良的姑娘,我喜歡。”
她推開他的手,狠瞪了他一眼:“好了,我問完了,你可以走了。”
“娘子,你實在太薄情寡義了,怎么可以用完為夫就丟棄呢?”他嘟著嘴湊上來:“至少得獎勵我一個香吻。”
顏棠扭身就想逃,他竟干脆順勢滑到她后頸上,溫暖濕潤的唇,讓顏棠渾身一麻,大罵:“你去死。”
他賴皮地在她耳后廝磨:“有這么美貌又可愛的小娘子,為夫怎么舍得去死,來,再親一個,這次一定要親嘴嘴……”
正在嬉鬧間,顏棠忽然看見窗外,于嬤嬤的身影經過,心中微怔……
顏棠那一瞬的閃神,毫無意外地又被彥祖捕捉到了,瞇成月牙般的眸子中,有一點暗芒,升起和落下之間,快得讓人無法察覺。
他繼續調笑了一陣,才放過她,卻在她逃開之時,托著腮,對她眨眼:“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哦。”
顏棠怔住。
彥祖給她的感覺,十分矛盾。她不信,他真的這么快就愛上了她。可是他卻又總在她艱難的時刻,恰到好處地出手相助。“彥祖……”她咬了咬唇,遲疑地發問:“你究竟……為什么要幫我?”
他也站起來,站在她身前,深深地看著她:“我說過,
前面的路,你需要有個伴。”
顏棠的心中,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暖,但她仍舊抗拒,固執地不肯輕易相信:“就這么簡單嗎?”
他笑著嘆氣,將她拉進懷里,下巴抵在她額上,輕輕閉起眼:“我也需要,一個人的路,太寂寞。”
那一刻,顏棠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么撞擊了一下,有細微的酸疼。 是的,一個人的路,太寂寞,會想要有另一個人,相互取暖。 她姑且相信,這個能夠打動自己的理由。 “我們……成親吧。”許久,她小聲地說出這幾個字。
彥祖將她推開一點,眼眸晶亮:“你答應了?”
顏棠避開眼神,抿了抿唇:“但是……先說好,只成親,不……那樣……”
“不哪樣?”他故作不解。
顏棠不答,只飛快地白他一眼,耳根已經微紅。
彥祖摸了摸下巴,做沉思狀:“你的意思是,讓我守活寡?”
這個人真的是可惡!顏棠氣得撇嘴,開始后悔剛才的決定:“那算了……”
彥祖立刻捂住她的嘴,連連點頭:“好好好,都聽娘子的,我們不……那……樣……”最后兩個字,他故意說得哀怨無比。
“你不許言而無信。”顏棠未雨綢繆,先威脅他:“不然我就悔婚。”
彥祖笑得像只狐貍:“不會不會,娘子一定要相信我的人品。”
他的人品……還真不值得相信。顏棠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但是,此刻的他對她來說,就仿佛是汪洋中的那尾孤舟。有,或許也不敢保證,真的能將她帶到安穩的彼岸。沒有,卻可能就在下一刻,便被惡浪沒頂,葬身海底。她只能選擇抓住,絕望中唯一的希望,即使,覺得不安,覺得渺茫。
那天,彥祖一直賴在這殿中不走,到了晚上,甚至還想留宿,顏棠忍無可忍,硬是將他轟了出去。他到了門口,又突然跑回來,把手中的折扇,塞到她手里:“這是給你的定情信物。”
顏棠一甩手:“我不要。”
他卻握緊她的手,將她的拇指,移到扇柄上的凸起處,笑嘻嘻的對她眨了眨眼:“按這個,會有驚喜哦。”
顏棠愣了愣,明白過來,這是他留給她防身的暗器,心中一暖。
他微笑著拍拍她的手背:“我明天再來陪你。”
彥祖走了,顏棠小心地展開那把扇子,只見其上繪著精致的花鳥山水,只是那緞面似有些發舊,邊緣有微微的黃。仔細端詳,發現角落處寫著兩個剛勁的字——云翳。幾天下來,她對彥祖的身世,也略有所聞,知道這是他母親的名字。
這只怕,是他母親的遺物,可他卻留給了她。無論他接近她,究竟抱著什么樣的目的,至少誠意足夠。收起折扇,她輕嘆了口氣,如今這宮中,暗流翻涌,她也的確需要有幫手,以后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陛下,晚上可還要吃些點心?”這時,于嬤嬤出現在門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不用了。”顏棠回答
,卻在于嬤嬤正待退下時,脫口叫住她:“嬤嬤。”
于嬤嬤又轉過身來問:“陛下還有吩咐?”
她卻又遲疑了,還是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說不清為什么,她心中隱約覺得,碧薇的死,似乎和于嬤嬤有點關聯。不可能的。于嬤嬤即使對你可親,也不過是個平凡的老婦人,怎么可能……她匆忙否定自己的想法,強壓下心中的不安。
而到了第二天早上,當正在她身邊服侍的于嬤嬤,被馮紹差人叫去問話時,這種不安,又再度爆發。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喝止:“不行。”
于嬤嬤和那個來傳話的人,俱是一愣。
顏棠反應過來自己態度過于激烈,略微緩和了一下,又開口:“朕相信于嬤嬤,與此事無關。”
于嬤嬤的眼神怔了怔,隨后感激地笑了起來:“奴婢謝陛下信任,但是……”她望了一眼那個差人:“奴婢也擔心侍衛官回去無法向王爺交差,所以就讓奴婢跟著去一趟吧,無妨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話說到這份上,那差人也在旁不停點頭賠笑,顏棠再不好阻攔,只得放她前去。
而于嬤嬤在跨過門檻的那一刻,又驀然回首,望著顏棠,慈愛地笑了笑,仿佛是在安撫她,讓她不要為自己擔心……
當于嬤嬤跨進刑宮的大門,對坐在幽暗的高堂之上的馮紹,屈膝跪下的那一瞬,眼底深處,滑過一絲酸楚。“奴婢叩見王爺。”她的額,輕輕擦過冰涼的地面,指甲陷在石板之間的夾縫里。
“抬起頭來。”森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于嬤嬤緩緩仰起臉。這張臉,的確陌生,然而,身形背影如此相似,不免叫人起疑,可他曾經暗查過她一次,卻又未從她的身份來歷中,找到破綻。
可此次碧薇被殺之事,又再次將他的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馮紹起身離座,一步步走向于嬤嬤,在還余半尺的時候,突然出掌,直拍向她的天靈蓋。但凡會武之人,此刻一定會被激起本能反應,閃身避開,或是出手相格。
然而,于嬤嬤卻只是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分毫未動。他眼眸微瞇,仍不肯相信,但是掌風已偏了方向,拍至她的肩膀。盡管已非要害部位,但是這一掌他用了五成功力,若是普通人,也幾乎足以致命。
若此人真是秦大媽,他不信她不運內力護體。但是,他未受到任何抵抗,老婦微胖的身軀,向旁邊倒下,嘴角有鮮血流出。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充滿了不解,隨后,瞳仁漸漸放大,渙散……
帶她來的那個差人,失聲喚道:“王爺,她死了,剛才陛下……”
“陛下怎么?”馮紹沉聲問。
那人畏縮地低下頭,小聲囁嚅:“陛下不許屬下帶她回來,說相信她。”
馮紹眼神凝了凝,吩咐:“先用真氣護住她心脈,傳御醫過來。”
盡管經過了救治,于嬤嬤被抬回內院,顏棠見到她的時候,還是奄奄一息。
“她是兇手嗎?”顏棠的聲音輕柔,卻蘊含著風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