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映背靠大門,還沒細細打量自己進了一個什么樣的院子里,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順著門板滑了下去。她輕輕喘著氣,覺得自己安全了,心里那根緊繃的弦也慢慢松了下來。
不過幾息,她又暗叫不好,想起剛剛的光亮可能會把護衛引來,便往前望去,趁著月光才注意到自己正處在一個像花園一樣地方。這院子中央種植著一些花草,右邊是一個小小池子,池子旁的兩棵小樹之間還拉著秋千。
“是誰?”
一個年輕溫柔的聲音響起,似乎是主人家察覺到了有人進來。曲一映本想找個地方躲著,可四周雖然有植物花草,都太過于矮小,根本不能藏人。
正當她急著找地方躲的時候,那腳步聲隨著一片微弱的亮光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你……小姐怎么會在這里?”來人右手持著一盞橘黃燈籠,臉上浮現著驚詫,但那驚詫之中,分明又帶著幾分驚喜。
此時曲一映的兩鬢烏發已經早被汗水打濕,一襲做工精致的衣裙也在逃跑時被弄得皺皺巴巴的,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透過燭光,她望向這白面紅唇,相貌文雅的男子,發現他竟是她與鐘離進城時問她婚姻的那個人。
因為是夜里,他只穿著一襲白色里衣,外面披了一件披風,清瘦的身子略顯單薄。颯颯秋風中,他正靜靜地注視著她,一雙澄澈如水的眼,仿佛能安撫任何躁動不安的心。
曲一映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平靜的氣息,下意識覺得他不會傷害自己,便勉強展顏一笑,輕聲道,“公子可否先將燭光吹滅,再聽我解釋?”
聞言男子便沒有再問,安靜地埋下頭,將手中燈籠熄滅。而這光亮才暗下去不久,門外就有拿著火把的護衛追了過來,他們之中有人驚疑地道,“明明看見她轉到這巷子里來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曲一映正站在門邊,聽到這話,心中的弦又開始繃緊。
“大家可不要被她給騙了!連王樹與向遠都讓她騙進房間打暈,說不定她剛剛根本就不曾走進來,只是為了迷惑我們!”其中一個人道。
“對,對。說不定她逃向了另一面。”有護衛附和道。
“那我們快去追啊!”不一會,腳步聲隨著火把的光芒漸漸遠去。
曲一映透過門縫,仔仔細細地觀察外面,確定他們真的離開了。
“小姐是在被人追捕?”身后之人輕輕地問,雖是詢問,卻嗓音溫柔語氣誠懇,沒有半分試探。
她慢慢轉頭,月光照出了他年輕俊秀的面龐。他佇立在原地,仿佛擔心她害怕,一動不動沒有向前,又安慰著,“小姐不必恐慌,若是我不肯幫你,就不會熄滅燭光了。”
曲一映有些歉然地說,“如果我在這呆到天亮,會不會給公子添麻煩?我……現在無處可去。”
漆黑之中,男子的臉讓人看不出神情。他緩緩將右手拿著的燈籠伸出,柔和地道,“夜里天涼,我帶小姐去屋里吧。我姓顏名寧,兄長父母都叫我小寧,不知小姐可否告知姓名?”
若是別的男子,或許曲一映是不敢輕易相信的。可不知為何,現在她連自己身處何地都不知道,卻這樣安心。她也慢慢將手伸出,輕搭在那燈籠之上,細聲道,“我叫曲一映。”
不一會兒,路過那圓形的小池與幾間屋舍,顏寧帶著她,來到了一個別院。院子中一間房里點著燈,盈盈燭光正透過半開的紙窗映出外面的場景,一蒼翠挺拔的古樹下,放置著一把能同時坐兩人的搖椅,旁側,還立著一張半尺高的木幾,上面是一卷有些泛黃的書冊,在沉靜安詳的夜色中隨著微風輕輕著翻頁。
兩人走到搖椅邊時,顏寧腳步逐漸放慢,轉過身來,對著正在四處觀望的她說道,“小姐……”
曲一映連忙笑道,“你叫我一映便好,”她又擔心他誤會,解釋道,“我家里人也是這么稱呼我的。”
這時剛好到了房門前,他止住步子,凝眸望著她,那澄澈安然的目光,宛如初生的嬰兒剛剛降臨于世,讓人生不出任何雜念。
見他的眼神高雅純潔,曲一映倒是有些羞愧,暗自責怪自己心思太多,她不好意思地埋下頭,又聽見顏寧柔和的嗓音響起,“一映,今晚你就在我房里睡吧。”
“那你呢?你也在……”她臉上露出疑惑,只是沒敢將下面的話下去,怕只是自己胡思亂想。
顏寧長身玉立,安靜地看著她,好像是想要聽她把未完的話說完。
可曲一映半天不說一字,他也只好輕輕一笑,“我就在外面,天亮之前還要將一些文章謄寫到竹冊上,一映久經奔波,怕也是累了吧?不如早些休息。”
她果然想多了。
曲一映順著視線瞟了一眼古樹下的木幾,才發現原來那卷泛黃的書下面還擱著數根墨跡未干的竹片。她有些詫異,也有些感嘆,看來不論古今,人們都是要不斷學習的。
“小寧,你這是在抄書嗎?不過晚上做這些……是不是不太好?”她想著,這里的書籍珍貴,估計讀書人也都是像顏寧這樣將文章一一謄寫到竹簡上。
聞言,顏寧看向曲一映,眼里透著些許疲倦,“對,本來抄書就是一件甚是繁重的事,所以我就打算每天抄一些,一點一點的積累。這樣的話,既不會覺得枯燥無聊,每日又能夠真正學到書中的知識。不過因為最近有事耽擱了一些進程,現在就趕夜,把剩下的兩篇文章一并寫好。”
“原來如此,”
曲一映感悟道,“將一件看似麻煩的事分散,不僅能夠穩定持續的完成它,又能夠使自己不痛苦……”她眼睛一亮,贊賞地對道,“小寧你可真聰明。”
顏寧笑了笑,謙虛的道,“我不過是有些散漫罷了,不愿強求,想著一切順其自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