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里的信用真元灼燒成灰后,天祭祈走出這件布置考究的房間。
從懸空的欄桿邊上向下望去,為數眾多的天宮弟子來回奔走著,但有更多的弟子則是整齊的站在漂浮著云霧的光場上,像分隔線般將各個小門派分開。
守山大陣“誅仙劍陣”也是難得的開啟,空氣中彌漫的肅殺甚至讓人產生了殺戮之心。不過,這種怪異的氣氛也只有御使三清真訣的天宮弟子能感受到的到。
有資格來參加這場盛會的修真門派超過三十余個,可來到昆侖山的人數卻超過了一萬人。其中有很多是沒拿到資格,卻以個觀看這場盛世為榮的小門小派。
“愚蠢。”
天祭祈一邊發出這樣冷冷的語調,一邊從旁邊一條走廊走出,直接來到最頂峰的祖師祠堂門前。他深深吸了口氣,彎腰行禮,用極為恭謹的聲音說:
“師尊,時辰到了。”
祠堂縱深極廣,光是從外面便可看見擺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靈牌。清玄真人“嗯”了一聲后從蒲團上站起來,拿起放在旁邊香點燃,慢慢拜了拜之后插進香爐。他看著位數眾多的靈位,沉默了許久,忽然問道:
“人來了嗎?”
這句話前后雖然不搭,但天祭祈卻知道他問的是哪一件事情,眉頭皺了起來,說:
“回稟師尊,蓬萊……沒有一人到達,。”
清玄真人似乎對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點了點頭,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后轉身走出大殿,在天祭祈的陪同中踩著一朵云飛向山下,只是速度卻極為緩慢。
清玄真人年歲極大,白發白須不說,臉上的皮膚幾乎都折在了一起。但他的眼睛極為有神,從天祭祈出現到現在,眨都沒有眨一下。
如今的修真界中,沒有幾個人知曉他的歲數,甚至他叫什么、什么時候進的天宮、執掌天宮多少年,都沒有人知道。
修真界只知道一點,清玄真人的資歷比其余四大宗門——蓬萊、云雷山、梵天寺、逍遙谷的掌門都要老,老了很多。可他的徒弟天祭祈的輩分,卻硬生生被他降成這一代人的同輩。
不得不提的是,清玄真人只收了一個徒弟。
清玄真人忽然喊道:
“祭祈。”
“是,師尊。”
“洛青衣目前情況如何?”
“回師尊,洛師妹與以往區別不大,不過……”
“嗯?”
清玄真人對他的這個停頓相當在意,竟然扭頭看過來。
“不過什么?”
天祭祈沉思許久才說:
“洛師妹在不久前遇到時劫的十二子劫之一的‘戌劫’時,情緒波動的倒是有些厲害。”
清玄真人皺了皺眉,順勢問道:
“關于戌劫的身份,證實了嗎?”
“是。根據他重重受重傷后自愈的情報來看,必定是使用了血缶符,如此便確定了他是尹凡的身份。對于他在短短幾年時間有了歸墟境的修為這一點徒兒并不在意,不過他似乎與無凌道、素神尊好像有非比尋常的關系。”
“哦,從何得知?”
“年前師尊你還在閉關,徒兒去云夢澤查探龍身印時,素神尊出現搶奪,而無凌道隨后出現與之進行爭奪,那個時候素神尊抓住了尹凡。兩人爭斗結束后,他卻安然無恙的走了出來。”
清玄真人皺眉沉思,天祭祈便也不去接話。兩人這般從頂峰飛下來,早就被為數眾多上萬修真者看見。特別是天空弟子,更是發出整齊劃一聲音。
“恭迎掌門。”
天宮弟子位數眾多,光以方隊整齊列在空中的便不下數千,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破靈境之人,而很多都是破靈境第九重巔峰。
這樣的地方不說其他宗門沒有,便是人界可能都找不出這樣恐怖的力量。而且,這還只是天宮實力的冰山一角。
清玄真人與天祭祈落到三清殿門前的臺子上,向里走去。里面擺了五張椅子,其中三張椅子上都坐滿了人。
見到清玄真人的到來,四人紛紛起身,向清玄真人喊道:“師叔。”
清玄真人點了點頭,笑道:“都是老熟人了,沒必要那么客氣,坐,坐。”
“是。”
清玄真人走到上首坐下,依次看過去。云雷山的一陽子,梵天寺的德宏,逍遙谷的玉璇璣,唯獨最后一張椅子上空著的。
這個椅子的擺放也頗有學問,次次都是以會道的最終名次來進行排列。在上一次天宮會道依舊是第一,第二則是云雷宮,第三是梵天寺,第四是逍遙谷,最后則是蓬萊墊底。
但諷刺的是,雖然蓬萊次次墊底,可外界依舊認為人界第二大宗門,是蓬萊。
看到清玄真人看向最后一張椅子,場中氣氛頓時有些微妙起來。一陽子、德宏和玉璇璣干脆入了定,寒暄話也不說了。
蓬萊這一門雖然外界給的評價極高,但自五百年前那件事情后,它在其余四宗眼里是處在一個很奇妙的位置。宗門最講究派系與傳承,而蓬萊掌門無凌道的登臺,卻徹底打破了這個規矩。
至于原因,再場的幾個老狐貍都不是十分清楚。但有一個將無凌道劃分出這個圈子的標志性/事件,那便是黯玄這個人。
黯玄乃是蓬萊靈真殿殿主非夜的大徒弟,做盡了猖狂之事,后來更因為一個女人屠了十三城,這么多年過去了,天劫沒把劈死,倒是給劈成了歸真境。
之后關于屠城之事,無凌道雖然沒有出手遮掩,但非夜則是直接放了狠話,“要拿人就直接來蓬萊吧”。這句話后面要是沒有無凌道同意,非夜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說來說去,終究還是無凌道這個人,據傳他的師門傳承是一個叫真鏡大師的人。
問題表象在無凌道,而根源則是在真鏡。因為在蓬萊一脈中,從來都沒有過這個人。作為他
的徒弟之一,無凌道執掌蓬萊后,幾大宗門對這個異議頗大。這之后,便是鬧得人界有點實力都知道的“合殿”之事。
據傳那些日,蓬萊上流下的血,把周圍一片海域都染紅了。
“罷了罷了,蓬萊次次都是敷衍了事,這次既然不來,也就隨了他吧。”
清玄真人淡淡的說著,拿起旁邊的茶水抿了一口。旁邊極為掌門心照不宣,五百年前黯玄一個人打翻天宮六個人的事,清玄真人不爽的很。想著下一個一百年報仇的時候,蓬萊卻次次派些實力剛剛壓過那些小宗門的蝦兵蟹將。
“這樣的話,我們就討論討論一些還未敲定的事情吧。”
眾人樂得清玄真人翻篇,當下穿著一襲紫衣的一陽子笑著說:
“那些事情,師叔說了便是,何必再來討論,嗯?哈哈哈……”
穿著打扮成書生模樣的玉璇璣,雙眼微不可查的閃了閃,笑著說:
“一陽子掌門這話倒是不對了。那幽州陰煞之地,你門下弟子皆是御使天雷的好手,自然不怕,這樣子做是不是有失公允啊?”
“哦?”一陽子瞇了瞇眼睛,“璇璣先生有何高見?”
“一陽子掌門是知道的,逍遙谷前些年遭逢大變,如今人才凋零,比不上云雷山。我看那最后的獎勵,是不是要稍微調整一下?”
一陽子卻把頭一偏,看向旁邊的大梵寺方丈,笑道:
“德宏上人,您覺得如何?”
大梵寺的德宏淡淡笑了笑,說:
“兩位商量著來便是。”
一陽子和玉璇璣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對方眼里說“這只老狐貍”的神情。
“好了好了。不如這樣,這次的獎勵……”清玄真人看向三人,“天宮便不要了。”
聽到清玄這句話,三人齊齊一怔,饒是他們都是得道已久的高人,都無法阻攔心中對這句話的震撼之情。
因為就“九盡其窮天下變”的人界末年傳聞越來越響,各個宗門也無法把它當做是一句空話來對待。而這次的獎勵,卻是一件神魔之爭時的神界至寶,可鎮壓氣運的混沌鐘!
當初天宮提出拿這件幾乎是天宮壓箱底的東西拿來當彩頭,眾人本來還不相信,知道不久前看到實物后他們才不得不相信清玄真人是說真的。
但在短暫的興奮之后,三人都是陷入了沉默。
天宮雄霸修真界第一宗上千年,其底蘊之深厚,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就在這時,一位長老從外面走進,臉色卻不大好看,對著清玄真人行了一禮之后,說:
“掌門,蓬萊眾人來了。”
“嗯?”
清玄真人原本古今無波的臉上出現些許表情,但很快就消失,淡淡說:
“你去把他們請進來吧。”
長老沉著臉,嘴巴張合間欲言又止。清玄真人見他這幅模樣頓時皺起眉頭,說:
“什么事情直接說出來,藏藏捏捏的做什么。”
“掌門,這個、這個……要不讓蓬萊一行人直接前往客房去休息吧?”
場中眾人齊齊一怔,隨后德宏、一陽子、玉璇璣臉上出現不同的表情,但有一點他們極其相同,立刻扭頭四顧,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看地板的看地板,喝茶的喝茶。
他們都是老人精,聽這話就已經知道這名長老想表達什么意思了。讓他們去休息,也就是說這群人沒有資格進三清殿。也就意味著,蓬萊這回來的人,連個歸真境都沒有。
清玄真人臉色也難看起來,不過也虧的是他素養好,就只是臉色有些不好看,其他都沒說什么。
“算了,來者是客,你還是去把他們領頭之人‘帶’進來把。”
三位掌門一愣,臉上都露出佩服神色,那是老狐貍佩服老老狐貍才會露出的神情。
誰知這話一出,長老的臉色更難看,半天沒出聲,可人也沒走。這下好了,三位掌門直接呆住了。他們知道,這回要出大事了。
“領頭的是兩個蒙著面紗的小丫頭。”
“……”
“……”
“……”
清玄真人瞇起了眼睛,整個大殿忽然輕微的晃動起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后,說:
“帶進來看看。”
三位掌門再度出了一口氣,看來他們最近也要學習學習清玄真人,修行修行這種養氣的法子了的。
長老突然咬著牙說:“小丫頭說要您親自去接。”
“放肆!”
伴隨著清玄真人這聲響徹整個天宮的怒喝,就連外面吵鬧的聲音也都他停住了。三位掌門也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面色嚴肅,他們知道出事情了。
清玄真人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沉聲說:
“給我趕下山去!”
廣場上。
那一聲“趕下山去”久久回響在眾人耳朵中,好似根本不會消失一般。
接著,天宮弟子再加上來參加天宮會道的數萬人,齊刷刷的把目光看了看向石階梯前的那波人。要說他們為什么知道,那是在長老進入三清殿之情的事情了。
蓬萊一行七人,由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小丫頭領著,漫步從階梯上悠閑的走上來。修為最高的,則是也已成名的齋映雪。
至于走在最前方兩人兩個蒙著面紗的少女……根本看不出來有修為。特別是最前面的那個手里掛著個玉鐲子的,更是笑呵呵的東指指西點點,逗得旁邊三個女生不停笑著。
直至有位跨入歸真境的長老前來迎接他們時,帶玉鐲子的少女竟然插著腰說了句“讓清玄出來接我”這樣過分的話。然后沒過多久,便是那聲“放肆”和“趕下山去”這兩句話了。
數萬人都不敢說話,甚至都不敢大口呼吸。
但這樣的情況并不能影響蓬萊眾人。除了云離、于
子和云離被排除在女性談話圈顯得略微苦悶外,界靈、齋映雪和于桑,還有被圍在中間的帶著玉鐲子的語釋心則是聊的相當開心。
過了小片刻后,齋映雪還是有些擔心,問道:
“可是,師叔祖,我們這樣子真的沒有問題嗎?”
“安心安心,絕對沒有問題。”
語釋心說話跟個小孩子一樣這樣說著。
不過雖說如此,當看見從三清殿方向出來十數名天宮的執法長老時,齋映雪還是不禁與于桑對望了幾眼。在這種情況下,界靈卻成了他們三人中最為淡定的人。
界靈神情安詳,而且隱隱中,透露出異樣的高貴。
周圍人看見十幾名執法長老沖出來后,頓時開始議論紛紛,看向蓬萊眾人的眼神也多了幸災樂禍。
為首的那人方臉寬眉,停在語釋心面前邊說:
“幾位蓬萊的道友,掌門嚇了逐客令,我便不動手了,以免傷了兩家和氣。”
“哎呀,看你說的,好像我們兩家還有那種東西一樣。”
“……”執法大長老一窒,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你們走還是不走?”
語釋心瞇了瞇眼睛,卻不理會他,在數萬修真者極其復雜的目光中,她望向三清殿,似笑非笑的說:
“店小二,你真的不打算出來迎接姑奶奶我了嗎?”
她的聲音極為輕柔,卻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面。雖然很多的歸墟境與破靈境之人并不在意,但為數不多的歸真境之人卻臉色劇變,尤其是站在語釋心面前的這名長老。
突然,一股滔天氣息從三清殿奔涌而出,但在語釋心面前又消散與無形。
清玄真人顯出身形,雙眼精光閃爍,不可思議的看著語釋心。他沉默了許久之后,竟然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彎腰行禮,說:
“清玄有失遠迎,還望仙子莫怪。”
“不怪不怪,我這幾個乖徒孫餓壞了,趕快拿些東西招待招待吧。”
語釋心一邊輕快的說著,一邊拉住界靈直接越過清玄真人,走向三清殿。
整個廣場鴉雀無聲。
清玄真人給那名深深皺起眉頭的長老說:
“把他們帶下好好款待。”
“是。”
清玄真人說完也快步走上前去,竟然只是跟在語釋心和界靈身后,緩步向前走去。
語釋心與界靈走后,剩下的幾人則自然而然的以齋映雪為首。她極有禮節的向那位長老行禮,輕聲說:
“勞煩這位師叔了。”
執法大長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遠去的語釋心身上收回目光。然后對著齋映雪幾人做了個請的動作,說:
“這邊走。”
語釋心領著界靈進入三清殿,她看了一眼露出驚愕神情的三人一眼,徑直走過去坐到了原先清玄真人坐的地方,她一坐下去,旁邊便又長了一把椅子出來。界靈略微猶豫,還是坐了過去。
“店小二,你們這破大殿這么多年了,也不翻修翻修換個花樣。我看你真該去蓬萊看看。”
清玄真人淡淡笑了笑,走到語釋心旁邊,手一動便也長出一把椅子,說:
“若是有時間,清玄必定前去。”
一陽子、玉璇璣和德宏互相看了一眼,都沒認出走進來的這兩個小丫頭是誰。
清玄真人向他們晃了晃手,說:
“坐下吧。”
三人坐了下來,臉色卻都不大好看。清玄真人似乎醞釀了許久,才說:
“清玄實在沒想到,那位神秘之極的真鏡大師,竟然是仙子你。或者,我該換成另一個稱號?”
語釋心眼睛瞇了瞇,說:
“不用了,真鏡我聽得舒服。”
“仙子這次來的意思是?”
“噢,我家乖徒兒要來你們這比試,所以順便就來看看咯。”
“嗯?”
清玄真人瞇了瞇眼睛,說:
“可是那位叫做凡意的青年?”
“不是。”
“嗯?”
“他叫尹凡。”
清玄真人瞳孔一縮,表情安靜的有些可怕。
“除了這件事情之外呢,我家妹妹還想見一見你天宮的一位弟子。”
“不知是?”
語釋心似笑非笑,目光閃動,說:
“洛青衣。”
大殿中突然涌起劇烈的風,原本就壓抑至極大殿顯的更加沉悶。如此變化中,德宏與玉璇璣額頭竟然出現冷汗,唯有一陽子只是皺起眉頭。
語釋心絲毫不在意這樣的變化,依舊笑著說:
“你看你,一大把年紀了還這么激動,我只不過是看看你那位聽說長的跟天上神仙一樣的弟子,何必激動成這樣呢。”
“清玄有過。”
“沒事,沒事。這樣的話,就勞煩店小二你幫忙安排一下咯,我就去找我那群徒子徒孫了。”
語釋心拉起界靈,淡淡的掃了一陽子、德宏與玉璇璣三人一眼,笑了笑,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一陽子便輕聲詢問:
“師叔,那位是……”
清玄真人這時才從語釋心的背影中收回目光,臉色陰沉,過了許久才說:
“無凌道的師傅,蓬萊的真鏡大師。”
一陽子眉頭皺的更緊,他看了一眼清玄真人,不過清玄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并沒有注意到他。
“既然諸事已定,我便先回去了。”
在一陽子率先離開之后,德宏與玉璇璣也相繼離去,很快大殿之中只剩下清玄真人一人。沒過一會天祭祈走進來,什么也不問,只是平靜的站在旁邊。過了許久清玄真人才抬起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祭祈,你的路,看來有一天需要你自己完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