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湖面的風吹來，她的青絲搖曳，長裙飄舞，飄飄欲仙。

她看起來并沒有比尹凡大多少，只是她與剛才那幾位仙長所表現出的另類差異，以及突然出手懲戒那個年輕人，都顯示出她的不尋常來。得出她的面貌“定是依持道行深厚，所以讓青春常駐”這樣的內在結論后，尹凡也不敢隨意放肆。

不過見她上來就是點了一下茶杯，甩出一句拜師，尹凡有些迷糊，問道：“仙、仙子，這要如何拜？”

女子一怔，眉頭微蹙，她當時收另外兩個徒弟的時候也沒在意什么規矩，就讓他們跪地上磕了幾個頭便是。只是……面前的這個少年的話，她絕技是不會跪下磕頭的。她忽地腦中靈光一閃，兩眼如狼一樣放出光芒，把右拳打進左手掌里，發出“有了”這樣一句覺得很驚喜的話，笑道：

“就這樣子。”

接著，在尹凡和界靈好奇的目光的，她揮了揮手，一個盛著茶水的茶杯從湖邊的竹舍內飛到桌子上。她用左手拿起一杯茶端在手里，右手拿起一杯遞給尹凡。尹凡接了下來，接著，在尹凡驚愕的目光中，女子端茶的手穿過的手臂，強拉著他做成了喝交杯酒的動作。

女子笑道：“好了，我說一二三，我們把茶喝了，就算拜師成功。”

尹凡一怔，滿臉古怪表情，道：“仙子，這、這乃是尋常夫妻喝交杯酒時做的動作啊。”

女子瞇了瞇眼睛，嫵媚的笑容爬上臉龐，道：“那是交杯酒，我們這是茶，不影響的……我開始喊了，一……”

見她竟然真的準備這么做，嚇了一跳，驚道：“仙子……”

女子不理會他，繼續數道：“二……”

尹凡看著面前的這位仙女般的人物，臉色漲的通紅，急忙道：“這、這個……”

女子嘴角一揚，眼睛睜大了一下，喊道：“三！”

她端著茶杯，毫不猶豫的送至自己粉紅色嘴唇間。接著閉上了眼睛，整個動作開始變得緩慢、優雅，仰頭喝起來。尹凡無奈，一咬牙，給自己一個“這茶不虧”的安慰，一口氣就喝掉了。等把茶杯從自己嘴唇移開，他這才發現距離自己不足一尺的女子依舊慢慢的喝著茶，不禁有些尷尬。

待女子睜開眼，一臉滿足的樣子時。發現對面少年早已是將茶水喝空時，立時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抽出手臂，將茶杯“嘭”的一身用力放在桌子上。尹凡不知面前女子為何忽然就生起氣來，也是不敢詢問，免得自討苦吃，急忙將茶杯放在桌子上，站回原處。

界靈看了看桌子上的兩個茶杯，向女子問道：“神仙姐姐，為什么我不用喝茶呀？”

女子側過身子看著她的臉，有那么一瞬間怔了一下，似是看見了別人。她微微搖搖頭，對界靈道：“小界靈，你不用拜師哦，只要天天開開心心的就可以了。”

界靈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道：“真的啊！”

女子笑著點了點頭。可聽到她們這段對話的尹凡一怔，問道：“仙子……”

可還不等他把話說完，女子眉頭一挑，側過身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尹凡嚇了一跳，這才想起來剛剛拜過師了，立馬改口道：“師傅，為什么界靈不用拜師啊，是要給他安排師門中另外的長輩嗎？”

女子沉默，很快搖了搖頭，轉移了一個話題，道：“你剛從那無為天梯里出來，又經這番折騰，就先去里面休息吧，其他事宜，等之后再

與你說。”她抬起右手指向巖石岸邊上的最左邊的一間的房子，“那個房子是你的，去吧。”

尹凡有剛才的前車之鑒，不敢再問，只是心中疑問，如何也打消不散，只能強行壓住，待之后再提。直到看見尹凡走進竹舍，女子才轉過身，雙手拉住界靈的手，看著她的眼睛，露出有些復雜的神情，柔聲道：“界靈小妹妹，以后不要喊神仙姐姐了，知道嗎？”

界靈使勁點了點頭，可立馬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道：“那我就喊姐姐就好啦。咦，對了，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女子將她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的頭發理順后，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姐姐可以告訴你名字，但是你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哦？”

見到界靈又使勁點了點頭，露出“我一定保密”的神情，女子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疼苦，低聲道：“姐姐的名字呀，叫做語釋心。可是在又他人時，你要喊姐姐真鏡，知道了嗎？”

界靈再次使勁點頭。

竹舍。

“吱呀”一聲推開簡易的輕便竹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扇用一根竹條向外頂著竹窗擋的窗口。從窗口望去，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飄著些不知是云還是霧的白氣，再往遠看去，越過擋住湖邊的巖石，便是幾道聳立在云霧間的山峰。在這山峰之后，隱隱能看見一片彩虹般的霧氣在閃爍，不知道是什么。

收回目光打量室內，便只能看見用極其精巧的手藝編成的竹床、竹桌、竹凳和竹書架。書架分了四層，但僅僅就在第三層放了一塊黃褐色的石板。竹桌上有一盞頂部雕成花骨朵狀的青玉石燈，在尹凡目光掃到它附近時，它就自己亮起柔和明亮的白光，目光一離開就重又暗下去，看的尹凡一陣稀奇。

能夠拜入蓬萊，尹凡自然是滿心歡喜的。只是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四處奔波，“補血量”可以說完全不足，宛如寄生蟲一般的血缶符，每天依舊在吸食著他的血液，導致他嚴重缺血，經常性都會頭腦昏沉想要睡覺。

這會總算是得了空，一看見床，他頓時覺得全身發軟，頭腦發暈。再也顧不得其他，兩步并做一步，鋪在床上，眼睛一閉就睡著了過去。只是最后一刻，師傅的身影不由出現，隨著他的最后一絲意識，一起潛入了睡夢中。

昏黃中夾雜血紅的天空下。

他站在一條水流平緩卻極其寬闊的河的岸上，周圍盡是干枯的樹，樹上坐滿了巴掌大的紅眼黑鳥。河水的上流是一片海，河流與海接觸的一片扇形地域里，一扇高大到離譜的牌樓坐落著，忽地一片木筏在一個枯瘦如柴的老人撐篙下，載著一個滿臉猙獰、仍舊不停咒罵的婦人從牌樓中兩根柱子間緩緩駛出。

木筏行在河流上，無聲無息，卻驚飛了它經過的所有岸邊的紅眼黑鳥。它們盤旋在天空，越來越多，緩緩組成了一個人臉。人臉長得與木筏上的婦人一模一樣，先是無聲的張合嘴巴，做出與婦人咒罵時相同的口型。

很快，它罵出了聲音，聲音越來越大，最終蓋過了婦人的聲音。婦人抬起頭，聽著那聲音，怨毒的臉上變得迷茫，接著恐懼，最后捂著自己腦袋倒在木筏上抽搐起來。

他站在岸上，一直看著。

過了會，木筏靠近了。他這才看見，在長長的木筏的末尾，有一只僅一尺長的三尾白狐。小狐貍滿臉的恐慌神色，兩只前肢緊緊扒在木筏的末尾，大口的喘著氣。渾濁的河水中忽然伸出三只手臂抓住它，把它使勁往河底拽。它的神色更加恐懼，小小的嘴巴里發出

了“咿咿呀呀”叫聲。

但是她不愿意放棄，前肢依舊緊緊的扒在木筏上。露出河面的手臂在它掙扎中縮了回去，小狐貍再度如剛才那般，大口的喘起氣息。

原來是這樣，不是被冥伯帶來的，偶然進來的嗎?

他這樣想著，在木筏路過時伸出右手，向那只狐貍做出虛抓的手勢。小狐貍被一股力量拎出河面，飛到了他的懷里。小狐貍抬頭看了看他，疲憊的眨了眨眼睛，很快就閉上了，縮在他懷里，沉睡起來。

他轉過身，抱著白色小狐貍，走進樹林深處去了。

“呼啦”一聲巨大的浪潮聲響起，尹凡不由睜開了眼睛。一陣炫目刺來，他重又閉上，急忙用右手遮住眼睛。已是夜晚，天空一輪明月高懸，明亮的月光照在的眼睛里，刺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他從床上坐起，望向窗外。

帶著一股淡淡清香的風從湖面上刮過來，尹凡深深吸了一口，從睡夢中醒來剩下的殘留困倦感消失不見。

“咦？”

在明亮的月光下，竟有無數鮮嫩的荷葉、三朵荷花與十數蓮蓬從湖水中長了出來。蓮蓬中的蓮子在夜空下閃爍著彩虹般的光芒。緊接著，粉、白、黃三朵蓮花張開，分別從里面飛出了長著與其荷花顏色相同的，纖薄羽翼的精靈。三個精靈在空中伸了個懶腰，接著飛到一起，高興的說起話來，時而捧腹大笑，時而悲傷抹淚，看的尹凡瞪大了眼睛。

就在這時，尹凡竹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穿著白裙的語釋心看向他，笑道：“乖徒兒，起床干活了。”

來到院子里，“包子”們圍成一圈追著前一個包子的尾巴，竟然是在兀自玩耍。見到語釋心來了，“包子”們立馬停下來，咕嘰一聲向中間一跳，聚成了一個超級大“包子”。接著大“包子”咕嘰咕嘰的跳到湖里，變成了一條帶著尾巴的白色大方塊，就像一條正方形的木筏。

“走吧。”

語釋心走到岸邊，輕輕躍到上面。尹凡一愣神之后，也跟隨語釋心跳了上去。見到這包子還有這般妙用，尹凡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傅，這‘包子’到底是什么，感覺好厲害的樣子……啊！”

語釋心右手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戒尺，打在尹凡額頭上，她瞪著尹凡，不滿的說道：“什么包子，這是你師傅我花了好幾百年才養出來的‘木靈’，日后你把這么珍貴的東西都認錯了，還好意思說是我的徒弟！”

尹凡捂著自己額頭，想著自己都是平日里欺負界靈，沒想到這瞬間就被翻身，一臉苦笑。忽地想到一個問題，訝道：“師傅，我都還不知道你名號呢！”

語釋心隨手把戒尺一扔，在空中就化作一團霧氣散了。她拍了拍手，道：“正好。來，我們師徒兩來自報名號吧。乖徒兒，你先來。”

“……”尹凡撓了撓頭，對語釋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道：“徒兒凡意……”

“嗯？”

語釋心嘴角微微揚起，目光灼灼，看的尹凡全身發毛，她輕柔的聲音緩緩說道：“乖徒兒，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說老實話的話，我就把你扔到這湖里去哦。”

在聽到自己這個師傅“嗯”那聲的時候，尹凡就是全身一震，腦海中思緒一瞬間閃過無數，但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天人交戰后，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行禮道：

“徒兒尹凡，拜見師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