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別人碰觸?”女聲極為失望,她喃喃說道:“怎么會這樣?我時間不多啊……”
不一會,衛子揚走了出來。他一襲黑袍,披散著濕發,在書房中忙了一陣后,轉身朝馮宛所住的院落走去。
剛剛走出巷道,聽得旁邊傳來一聲低喚,“子揚哥哥。”
衛子揚腳步不停。
那人見狀,連忙加快步履,她走到他身后,弱弱地說道:“子揚哥哥,我不知道那賤婢會這么大膽子。”見衛子揚不理,她慌得都要哭出來了,“子揚哥哥,我把她關起來了,你別生我氣!”
衛子揚這才停步轉頭。
他看著淚水汪汪的清映公主,冷冷地說道:“走吧。”
“啊?”
“你可以回去了。”對上愕然的,張著小嘴,美麗的臉上盡是惶然和委屈的清映公主,衛子揚冷漠地說道:“你呆得夠久了。帶上你的人回去吧。”
清映公主對上他面無表情地臉,眼眶中淚水直轉。她倔強地抿著唇,仰著臉,又是委屈又是傷心,又是無比痛苦地看了一眼衛子揚,突然以袖掩臉,跑了開來。
清映公主這般無聲的流淚的情景,配上她那美麗的臉,煞是動人。衛子揚卻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繼續轉身朝著馮宛的院落走去。
馮宛卻不在院落里,衛子揚問了婢仆,又尋到前院時,她穿著男子袍服,正在整理著書簡。
書房中的書冊甚多,都是厚厚一堆,馮宛低著頭,一邊擦拭一邊翻看,然后分門別類地整理著。她顯然忙了很久,額頭上隱隱有汗水滲出,左頰處還有一個墨印。
忙碌著的馮宛沒有注意到衛子揚地到來。她只是埋頭忙活著。這時,一個婢女上前,忍不住對馮宛埋怨道:“夫人,你還是歇歇吧。衛府這么多人,也不差你一個的。”
婢女的話說得有理,四下好幾雙目光都向這邊看來,有人還暗暗點了點頭。
馮宛清雅的聲音響起,“你要累了,便下去吧。”
“可是夫人?”
不理那婢女,馮宛拿起一卷空白帛書,一邊翻著竹簡,一邊在帛書上記著什么。
衛子揚緩步走近。
看到他走來,眾人一驚,剛要行禮,卻被他揮手制止。令得眾人退下后,衛子揚輕步來到馮宛身側。
只見空白帛書上,用一種秀麗端雅的字體記了七八十行字,最后一行載著,“丙辰日,大雨,黃參將報,折糧三十五車,病馬一百七十六匹,愈者三十有二,死而見尸者有二,另一百四十二匹馬不知去向。其間無霉米紀錄。”
看到這里,衛子揚一怔,他記得丙辰日更是回軍途中,當時是有人告訴他,折糧死馬的事。可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其中居然有疵錯?
蹙著眉,衛子揚低聲問道:“阿宛以為,這黃參將有貪腐之嫌?”
突然聽到他的聲音,馮宛嚇了一跳,她知道查核之事,向來是容易得罪的人。因此她特意挑了一個眾幕僚都不在的時候來。便是寫這個時,她也是讓眾人退遠些的。卻沒有想到,給衛子揚無聲無息地靠近了。
不過一轉眼她便想到,衛子揚武功極高,他要不想讓人發覺,那是一件容易事。
當下,馮宛恩了一聲,搖頭說道:“黃參將貪與不貪,我不知道。我只是以為,子揚既是上位者,便當明察秋豪。不管他人有什么不當舉動,都瞞不過子揚的雙眼。”她想以她自己的方式提醒衛子揚,成大事不能只靠屬下的忠誠,要確立他的威望,維護他的權利,他必需養一幫人,專門從事這種核對查勘之事。只有這樣,他才能維持他做上位者的威嚴。
衛子揚雙眼定定地看著馮宛,看著那一行行秀麗的字體,低低說道:“這是馭下之術,是帝王手段。阿宛,你從何得知?”
馮宛眨了眨眼,好一會,她才輕聲說道:“我爺爺是飽學之士,家中藏書甚厚,阿宛自幼便喜讀史書。這種行為,史書上有教。”要知道,古往今來的政治家,哪一個都是對歷史研讀甚深的。
衛子揚還在定定地看著她,好一會,他伸出手,摟上了馮宛的腰。
把臉擱在她的秀發上,他喃喃說道:“阿宛一回府,便為我忙碌。我,我很開心。”他沒有說出,他第一次知道她有這般讓人驚愕的大才,這也很讓他意外和開心。
他的聲音有點低,有著一種滿滿的愉悅。
馮宛垂眸忖道:我不僅是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我需要讓你更重視我,更離不開我。哪怕是喜歡上了更美的美人,也不會因為我沒有了價值,而輕易把我放棄。
摟著馮宛,望著外面金燦燦的陽光,衛子揚愉快地說道:“到了明日,又得應付那些使者了。阿宛,我們現在去踏春吧。”
他把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歡喜地說著,“剛剛進城我便注意到了,護城河處垂柳青青,路邊野花也開了,阿宛一定喜歡看的。”
踏春?
馮宛的雙眼亮晶晶的。她還沒有踏過春呢,以前跟趙俊在一起時,他哪有這個心思?不對,他便是有這個心思,也不會想到帶她去。
見馮宛點頭,衛子揚揚唇一笑,他牽著她的手朝外走去。
兩人便這般手牽著手,朝著馬廄走去。走著走著,也不知馮宛說了一句什么話,衛子揚放聲大笑起來。
正在這時,馮宛看到馬廄前方,幾輛馬車旁站滿了人,看到他們走來,這些人都在睜著眼盯著。
馮宛抬頭,她對上了眼睛紅紅,櫻唇輕抿,美麗的臉上格外楚楚可憐的清映公主。而清映公主的旁邊,一個長相嬌媚的美人正被五花大綁著。
這是怎么回事?
在馮宛蹙眉間,衛子揚也看到了這一幕,他鳳眼瞟過,只是淡淡一掃,便理也不理。
見他不理,清映公主美麗的臉白了白,她喚道:“子揚哥哥。”怯怯地走過來,清映公主含著淚哽咽道:“子揚哥哥,你別怪我……”這般仰著蒼白美麗的臉,這般含淚凝眸,她的樣子已不是用楚楚動人四個能形容得出。連馮宛看了,有那么一瞬間也失了神。
衛子揚回過頭來。
他瞟了清映公主一眼,眉頭微蹙,聲音放緩,“好了,不怪你。”
一語吐出,清映公主馬上轉啼為喜。
可她的笑容剛剛綻放,衛子揚已淡淡說道:“時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說罷,他牽著馮宛的手,一晃一晃的朝著前方走去。走了幾步,清映公主聽到他溫柔的低語聲,“阿宛,這次我還得了幾匹好馬呢。有一匹我已經馴服了,呆會送給你。”
仿佛一個獻寶的孩子,正在等著大人的歡喜。
看到這一幕,清映公主臉孔又白了白。這時,一個使臣走到她身后,低聲嘆道:“真不知這婦人有什么好的,值得衛將軍這般傾心以對。”
清映公主低下頭,放在腿邊的手握緊了。
那使臣壓低聲音,徐徐說道:“我們的人已經查明,便是在陳朝皇帝面前,衛子揚行事也是飛揚跋扈,為所欲為的。要聯姻,只需讓他答應便成。不過有這個婦人在,怕是不易。我們必須除了她!”
聯姻只是第一步,最終目的,還是讓衛子揚成為他們的人。想南鮮卑與北鮮卑,本是同一個祖先。若是能把衛子揚籠絡住,以他這個南鮮卑太子的名義收服被眾胡占領了的土地,那是名正言順,事半功倍。若能南北合一,他們鮮卑族將是天下最大的族群!將擁有遼闊的領地!
好一會,清映公主才弱弱地說道:“我想再試試。”
“好,便讓公主再試試。”
這邊,衛子揚和馮宛翻身上馬。縱騎緩緩上路時,馮宛突然回頭看了一眼,問道:“清映公主怎么啦?”
衛子揚瞟了她一眼,突然嘴一扁,冷淡地說道:“沒什么。”
馮宛察覺到了他的不悅,先是一怔,轉眼聲音放軟,柔柔地問道:“子揚,你告訴我嘛。”聲音嬌柔,竟是在撒嬌。
對上迅速望來的衛子揚,馮宛臉孔騰一紅,可饒是如此,她依然咬著唇,美麗的眼眸似羞似怯地望著他:她的人生已失敗過一次,這一次,她想盡自己的能力來經營。剛才他的口氣中明顯對自己有著惱意,她想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這樣的馮宛,衛子揚哪里見過?他癡癡地看著她,一時之間,直覺得心滿得都要溢出來了。鳳眼微彎,衛子揚低低說道:“她使了一個丑女人,在我洗澡的時候闖進來。”說到這里,衛子揚斜眼瞅著馮宛,嘟著嘴悶悶說道:“一知道我要洗澡,阿宛就溜得比誰還快……我那時還以為是你呢,白歡喜一場!”語氣極為幼稚。
馮宛先是一怔,轉眼便紅著臉慢慢啐道:當然要溜了!我便是不嫁,也不能這般沒名沒份,隨隨便便地隨了你。她知道,女人與任何男人,都有個第一次。這第一次付出得越輕易,對方便越不會珍惜。她就算是個嫁過人的婦人,也要高貴的,有尊嚴地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