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低頭尋思,弗兒提醒道:“夫人?”
弗兒的聲音一落,外面?zhèn)鱽硪粋€太監(jiān)尖銳拔高的聲音,“趙夫人,這一次,你莫非又有不適了?”
聲音刺耳,極不客氣。
馮宛微微一笑,她知道馮蕓,以她的性格,必不會允許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她。
這次她是鐵了心要把自己召到宮里啊。
她隨手披上一件外袍,推開了房門。
見她走出,那太監(jiān)尖哨地說道:“耽擱這么久了,夫人,走罷。”這太監(jiān)不是上次那個,他看向馮宛的表情中有著不耐。
馮宛福了福,道:“有勞公公了。”
“哼。”
太監(jiān)重重一哼,邁著內(nèi)八字朝停放馬車的地方走去。
馮宛跟上。
當然,她坐的是趙府自己的馬車。
在馮宛的身后,三妾眾婢都伸出頭來,不一會,嘰嘰喳喳聲大作。
皇宮與馮宛夢中所見,并無區(qū)別,她靜靜地打量著四周時,那太監(jiān)的聲音傳來,“趙夫人,走吧。”
馬車停了下來,接下來的路,得用雙腳走了。
馮宛跟在那太監(jiān)身后,走了幾步,那太監(jiān)回頭看向馮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趙夫人,咱家還有事,你就自個兒去馮美人那里吧。”
馮宛看著他。
慢慢的,她綻顏一笑,道:“是。”
她竟然這般氣定神閑。
那太監(jiān)顯然很吃驚,他朝馮宛上上下下打量一陣,尖笑兩聲,轉(zhuǎn)身便走。只是走了幾步,他便回頭朝馮宛看一眼。
馮宛一直安靜地等那太監(jiān)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才提步。
她沒有朝馮蕓所住宮殿走去,而是身子一轉(zhuǎn),直接走向馬車方向。
當馮宛爬上馬車,馬車向?qū)m外離去時,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那太監(jiān)在外面尖聲叫道:“趙夫人,你這是往哪里去?”
車簾緩緩掀開,馬車中的馮宛,微笑的,雍容地看著這太監(jiān),面如春風,輕言細語道:“皇宮甚大,妾一外婦,哪能知道馮美人的居處?萬一在問路之際沖撞了貴人,反給我家夫主和馮美人招禍。妾這是想先行離去,向我家夫主問了馮美人的所在再進宮來。”
她笑得溫柔得體,說的話更是滴水不漏,聽著聽著,那太監(jiān)的臉上肌肉狠狠地抽動了幾下。
他瞪著馮宛,有心想發(fā)怒,不知為什么,對上馮宛那雍容華貴的姿態(tài),那怒火擠都擠不出來。
好一會,太監(jiān)才不陰不陽地說道:“趙夫人這話,是責怪咱家了?”
馮宛淡淡回道:“不敢。”
不敢?看她這表情,這態(tài)度,是真不敢還是假不敢?
那太監(jiān)尖聲說道:“馮美人急著召見夫人,夫人便這般走了,就不怕馮美人生氣?”
馮宛垂眸,她慢條斯理地說道:“馮美人既然連個帶路的都不曾安排好,想是無甚緊要事。”
那太監(jiān)一噎。
他盯著馮宛。
馮宛可沒有心情與他大眼瞪小眼,她轉(zhuǎn)頭朝馭夫說道:“走吧。”
“是。”
馬車一動,馮宛便拉下了車簾。見到她二話不說又要走,那太監(jiān)急了,他尖聲說道:“行了,算咱家怕了你了。下來吧,咱家送你前去。”
馬車中,傳來馮宛淡淡的聲音,“公公如果繁忙,就不怕送了。”
“不忙,不忙。”那太監(jiān)連聲說了幾個不忙,那一直挺直的腰背,終于習慣性的佝僂回去。
馮宛輕喚一句,馬車停下。
那太監(jiān)領(lǐng)著馮宛,一邊順著右側(cè)林蔭道走去,一邊忍不住說道:“趙夫人好大的火氣啊,對上陛下的堂堂美人,也不忍不讓的!”
聲音依然尖利。
馮宛垂眸,良久,她輕嘆一聲。
她這嘆息聲在溫柔中顯得無奈,倒令得那太監(jiān)回過頭來。
馮宛清婉地說道:“馮美人是我嫡親的妹妹,她能得富貴,我這做姐姐的是十分愿意的,說不定到得那時,我們還可以相互幫襯一把。”她的話中,加重了相互幫襯幾個字,繼續(xù)說道:“可眼下她還只是美人,便對我這大姐數(shù)度不敬了。哎。”
那太監(jiān)明白過來了,原來趙夫人是擔心馮美人現(xiàn)在都這樣,將來尊貴了,哪里還能念及這份親情?
在宮中當太監(jiān)的,都是腦子不笨的。那太監(jiān)眼珠子轉(zhuǎn)了幾眼,忖道:趙夫人這氣度甚是不凡,她又提到了相互幫襯,難道說她?不行,以后還是對她客氣些。
不一會,一幢幢掩映的叢林下的精致木屋出現(xiàn)在馮宛眼前。
現(xiàn)在馮蕓的份位是美人,這樣的位份,不可能單得一個院落的。與她同住一院的李美人和何美人一直與馮蕓不對付,這個馮宛是知道的。
垂著眸,目送著那太監(jiān)上門稟報。
那太監(jiān)上得臺階,他與兩個宮婢打了一聲招呼后,朝里面恭敬地喚了一聲。
“進來。”
“是。”
太監(jiān)走了進去,朝著上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他聽得馮美人有點得意,也有點張揚明亮的聲音傳來,“如何?我那個姐姐有什么反應?”
太監(jiān)低著頭,把剛才的經(jīng)過重述了一遍后,道:“趙夫人還說,您雖是她嫡親的妹妹,可她不敢指望你得到富貴后助她了。”
房中一靜。
好一會,馮美人冷笑的聲音傳來,“她是這樣說的?”
“是,趙夫人是這個意思。”
“不敢指望我得到富貴么?”她站了起來,踱出幾步,喃喃說道:“怪不得了。上次有五殿下那里,我以為她會忍的。結(jié)果她沒有忍,前次召她,她也敢不來,這一次她到了宮中,還敢如此任性。原來她和趙俊是這樣想的。”
自言自語一陣后,馮蕓重重一哼,想道:就算她這樣想又能如何?陛下對我恩寵有加,公主也與我交好,殿下們我也打理了,我的富貴,難道她阻得住?呸!明明生得那么不起眼,卻從小就擺出名門閨秀的架式,害得她走到哪里,我都只能是陪襯。
記得當年,趙俊來提親時,馮蕓一見便喜歡上了。她向父親說要嫁給他,可父親推說自己年紀還小,還說什么人家趙俊相中的就是宛娘。
當時自己很是不服,一口氣涌出便質(zhì)問了父親,為什么自己比大姐美這么多,每個人注意到的都是她而不是自己。結(jié)果父親是怎么說的?他說,宛娘雖不甚美,可她落落大方,雍容有貴人姿。父親還說,宛娘這樣的風姿,便是拿到建康去,也是出類拔萃的。
從那后,馮蕓總是在想著,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了貴人,一定要撕破她那張雍容的臉,一定要讓她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一次又一次。
想著想著,馮蕓吐出口濁氣,轉(zhuǎn)到了趙俊身上:莫非趙俊也這樣認為?不行,娘家能用得上的助力也只有他了,得打個機會與他好好說說。
不管如何,馮宛都是依附趙俊而生的,她只要處理好了與趙俊的關(guān)系就夠了。而馮宛,便是受了她的羞辱和折磨,趙俊不出面,她也只能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