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喧嘩可可能遮擋一番如今晶城的危機,然到了寂靜的夜里,壓抑的呼痛和泣聲卻再也遮擋不住,城里已經有許多人染上了讓人痛苦不堪的熱疫。
岳纖靈和浣浣住在同一間房里,兩張床只隔了不遠的過道。岳纖靈很清楚的聽見浣浣在黑暗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旦修煉,就能變得耳聰目明,或遠或近的聲音落在她們的耳畔就十分清楚了。
岳纖靈也沒有睡著,不過已經經過千錘百煉的心神并未因此震懾,只是忽然換了陌生的地方警覺而已。聽見浣浣不平順的呼吸聲,岳纖靈緩緩張開眼,“浣浣。”
她的聲音在午夜里聽起來十分輕柔,有著奇異的安撫人心的氣息。浣浣難平的心緒忽然就平靜下來,轉身朝向岳纖靈這一側,也輕輕叫了一聲“師姐”。
“睡不著?”岳纖靈又低柔的問道,“覺得城里的人很可憐?”
即使心思全被猜中,浣浣也沒有覺得意外,只是有些沉重的應了一聲,語氣憐憫,“我覺得他們很可憐,被熱疫折磨成這樣子。”
“世人無罪。”岳纖靈輕聲嘆了一口氣,在黑暗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這件事情或許是因他人而起,卻讓無辜的人擔了罪果。浣浣,你對他人有憐憫之心很好,但首先要護住自己,若是自身不能保全,幫人也無用。”
無比慈悲、無比冷漠的一句話。
浣浣應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什么,只是覺得依然不絕于耳的慘呼不再向之前那樣刺耳。
“既然睡不著……”岳纖靈有些突兀的翻身坐起來,一雙美麗的眼眸在黑暗中隱隱發光,“我們就去看一看傷者吧。”
要找到一個染上熱疫的人并不難,只要找尋一個慘呼聲追過去即可,何況人家這個時辰還亮著燈火的人家幾乎沒有。
岳纖靈和浣浣一前一后越過許多人家的瓦楞,最后落在一戶很普通的人家門口。距離這么近,就能聽見里面傳來一個稚嫩的童音,一直不停的喊著難受。每每童音響起,還能聽見一個低柔女聲含淚的安慰。
距離這么近,又聽得這么清楚,浣浣越發的不忍,又朝岳纖靈看了一眼,小聲的說:“師姐,讓孩子減輕一些痛楚也好。”
岳纖靈沒有拒絕,只是朝她瞥了一眼,再次警告,“記得我的話,護好自己。”
說完話,岳纖靈就伸手打開門走進了這戶人家。浣浣站在后面,想直接跟上去,但又想到岳纖靈一再的叮囑,于是先給自己周身捏了一個法訣,然后才跟著走進去。
正在屋里安撫孩子的美麗少婦雙眼含淚,聽見響聲下意識的抬起頭,就看見岳纖靈和浣浣走進來,也不知是不怕還是其他原因,只定定的看著她們,也不說話。
“我來看一看。”岳纖靈也不與她多解釋,只是走近床榻上的小女孩。小女孩兒身量甚小,不過七八歲的年齡,長著一張圓潤可愛的臉蛋,卻因為難受而顯得蒼白。這樣的孩子,的確讓人心疼,何況是她的生身母親
。
少婦呆呆的看著岳纖靈走近,含淚眼眸卻忽然閃過一絲期冀,急匆匆讓到一旁,張了張嘴好像要說出祈求的話,但最后卻又閉上了嘴巴。
岳纖靈也不多理會少婦,只是在小女孩床前俯身坐下,伸出右手探在她細瘦的手腕上凝神查探。
女孩兒的身子熱得發燙,身子還在不停的抖動著,顯然是強忍著痛楚,實在忍不住才會輕輕呼痛,這樣一個小女孩兒的確是懂事的。
她的母親在旁邊看著,雙眼漸漸又蓄起眼淚,卻不開口,只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岳纖靈。
須臾,岳纖靈放下手又端詳著女孩兒的臉頰,“她什么時候開始發作的?”
“已經兩天了,一開始我還奢望只是發熱,后來……”少婦慌張的開口,哽咽的捂住了自己的臉,仍眼淚不停的流下來。
熱疫,果然已經蔓延開。岳纖靈不覺得奇怪,雙手輕輕捏了一個訣落到女孩兒身上,純白的靈力包裹住女孩兒小小的身子,讓她頓時覺得身子的熱度漸漸退去,身上清爽了許多。
“你……”一直痛苦得眼睛都無法張開的小女孩兒終于慢慢地張開了眼睛,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岳纖靈平靜的面容,大眼睛忽閃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問,“你救了我嗎?”
“只是暫時讓你沒有那么痛。”岳纖靈起身回頭看了小女孩兒一眼,心思忽然一動,伸手輕輕在她手腕上點了一下,就從她靜脈中取得了一滴血,然后看向已經停下哭泣卻不敢走上去的年輕母親,“我明日再來。”
少婦如夢初醒,飛快的奔到小女孩兒身上,抱著她又是哭又是笑。
岳纖靈和浣浣一同走出屋子,外面還是漆黑一片,并沒有到天明的時候。想到剛才那一幕,浣浣很受觸動,低聲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我這一次真的見到了什么是病在兒身,痛在娘心。”
岳纖靈負手而站,聞言輕輕笑了一聲,剛才那一幕的確讓人觸動,卻沒有觸動到她,自小便是孤兒流離失所的她卻不知什么是母親和親情。
“走吧,我回去還要看一看熱疫到底是怎么回事。”定了定神,岳纖靈便這樣開口。
“嗯,我想這一會兒我也能稍稍睡一下了。”浣浣又露出一點兒活潑和欣喜。
一日一日,染上熱疫的人還在不斷的增多。晶城不能像雙城那樣徹底的封城,但終于也迫于壓力關閉了所有城門,不再允許城里的人走出去,但進城還是可以的。只如今皆知晶城熱疫肆虐,也沒有人會不長眼的來到這里。
晶城城主也跟著憂心,卻知道這種連修煉者都會受到感染的熱疫自己定然束手無策,只是等著如岳纖靈這般已經入城的能人想出法子,他是一點兒也不想像雙城那樣覆滅的。
晶城深夜之后總是寂靜得一點兒聲音也聽不見,街上更是連一個人也看不見。浣浣和岳纖靈一起走在回客棧的路上,入耳還是能聽見不斷傳來呼痛的聲音。岳纖靈還能平靜待之,浣浣卻眉頭越來越
皺,看著岳纖靈的側臉說:“師姐,有沒有我能幫上你忙的地方?”
岳纖靈知道她的心緒,就直接點頭,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頭,“自然是要的。”這時候哪怕能讓浣浣幫上一點兒小忙也能讓她安心一些。
兩人回到客棧,浣浣終于能躺下稍稍睡一會兒,岳纖靈卻直接開始煉藥,力求能找到徹底化解熱疫的藥丹。她站在窗前,側臉十分寧靜溫柔,雙目專注的落在手心的小小藥鼎中,手指尖控制著純白的光包裹藥鼎,將放在里面的藥材一點點兒煉化,時不時再加入新的藥材。煉藥是一件十分精細的事情,過程有一點兒偏差都會讓毀去丹藥,岳纖靈也不敢走神分毫,只全身心的投入在藥鼎上。
好在岳纖靈總是下山不在宗門中,所以隨身玉佩中各色的藥材繁多,并不再需要到處找尋藥材,這也省去了一些時間。
一直到黎明時,藥鼎中的丹藥還沒有煉制成形。浣浣卻張眼醒了過來,看見岳纖靈正在做的事情連大氣也不敢喘,就自己悄悄走出去,想到外面看一看情況。
如今晶城中外來的人極少,城中都是平民,浣浣即使自己走出去也不會出什么事情,所以岳纖靈只是稍稍瞥了一眼就沒有再看她,繼續專注的煉制著鼎中的藥材。
今日的情況,要比前一日更壞上一分。
雖然街上仍然有人來人往,卻明顯要少了許多,甚至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冷漠麻木的。城民們有這樣的反應,恐怕也是知道了雙城發生的變故。
浣浣在街上走了走,就想去城門那邊再看一眼,結果走過去才發現晶城也已經戒嚴,只許進不許出。
這樣下去,晶城很可能會成為第二個雙城。
感覺在外面再也待不下去,浣浣又匆匆回到客棧,正值岳纖靈終于煉出一味丹藥。這一次煉藥持續了幾個時辰,便是岳纖靈也隱隱有些吃不消,擦去臉上的汗就坐下來休息。
“師姐,城門已經關了。”浣浣憂心忡忡的從外面走進來,見岳纖靈已經停下煉藥,立刻將自己所見所聞一一講出來。
“這樣做也是為了城外更多的人。”岳纖靈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看著手心里剛剛煉出來的兩枚丹藥,這樣還不夠,也許能減輕熱疫病癥,卻并不能救命。
浣浣坐在另一張床邊看著岳纖靈,心急如焚卻幫不上任何忙,只恨自己修煉還是不夠。
盯著丹藥看了許久,依然想不到還能加入哪一味草藥,岳纖靈心緒有些起伏,見浣浣也是焦躁的樣子,便將丹藥暫時收起來,然后站起身,“走吧,隨我一起去看一看昨夜見過的孩子。”
有時候僵持在這里毫無用處,莫不如走出去也許還會有不同的轉機。
這日下午,正在探尋靈情魂的沙鷹正好走到晶城附近,皺眉看著緊閉的城門,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傳書去了蒼穹之巔。他冷眼旁觀,可是看得出風暗胤對蜃羅門曾經師妹的不同,這次熱疫的事情可大可小,還是知會一聲為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