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曾經(jīng)令天下無數(shù)人羨慕敬仰的賀蘭王府。
賀蘭氏自開國時,即裂土封王,嫡女世襲。
百年來,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天下動亂,賀蘭王府只以絕世醫(yī)術(shù)挽救天下生靈,從不沾染朝中任何權(quán)斗,故而能保全自身。就連兩年前牽連甚廣、震驚天下的“蒼稷之亂”,也不曾牽連到賀蘭氏身上。
可如今,僅僅一夜之間,祥和安穩(wěn)享受榮光的賀蘭王府卻發(fā)生了一場驚天之變,鮮血、殺戮、慘叫……仿若人間煉獄。
此時已將近子時,天空中風(fēng)卷云涌,賀蘭王府被無數(shù)火把照亮。光影與血腥彌漫之中,一個身著藍(lán)色錦袍的中年女子仗劍而立,盡管身邊已經(jīng)躺了無數(shù)尸體,可是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懼意。
她正是賀蘭王府的主人賀蘭芳。在她身后,一個身著黑色錦袍的男子身中數(shù)箭,奄奄一息,可是一只手卻不舍地?fù)崦磉呅∨⒌哪橆a,沙啞地喚著:“菀悠……”
小女孩只有六七歲,原本甜美的臉頰上沾染了不少鮮血,一雙烏黑靈動的眼眸淚水彌漫,她握住男子的手,說:“爹爹不要怕,菀悠給您療傷!最近娘親教會菀悠療傷了,菀悠一定能救爹爹……”
她想要給男子將身上的箭拔下來,但男子拉住了她的小手,眼睛看向旁邊的藍(lán)衣女子。他想說:“阿芳,是我對不起你!當(dāng)初與你成親之時,若不是我執(zhí)意將蕭冉天留在月桑城,也不會有今日之禍!是我害了你,害了我們的女兒,害了月桑城無辜的百姓……”
他想說的話很多,可是現(xiàn)在,他似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的手漸漸松開了小女孩,然后帶著無盡的自責(zé)與遺憾閉上了雙眼。
“爹爹——”小女孩撲倒在他身上,傷心地大哭起來。
賀蘭芳痛苦地回眸看來,當(dāng)她看見男子那緊閉的雙眼,她的目光震顫了一下,心似乎在滴血!
冉玨,我不怪你,不怪你……這是賀蘭氏注定的劫難……
她再度握緊手中的劍,對著數(shù)十步開外一身鎧甲,雙目冷戾的中年男人,她問:“蕭冉天,你真的要做到這個地步不可?”
蕭冉天的目光正好看著已經(jīng)死去的蕭冉玨,當(dāng)他決定做這一切的時候,他大概沒想到他會親手殺了蕭冉玨——他的堂兄,他的救命恩人。
可是現(xiàn)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一切都已經(jīng)容不得他不忍了。
他凝凝眉,冷聲道:“賀蘭芳,看在兄長的份上,我可以饒你不死!但是……”
蕭冉天看向一旁傷心流淚的小女孩,
稍有猶豫,可最終還是字字清楚地說道:“但是,你必須交出菀悠!”
賀蘭芳身形一晃,哼然冷笑,終究還是躲不過啊!
一個月前,當(dāng)王城傳來消息,丞相洛文穆之女洛流蘇身中赤焰毒的時候,她就想到也許會有這一日。赤焰毒乃至陽之毒,唯一能解此毒的,便是賀蘭氏嫡女處子之身時身體里的鮮血——七七四十九盞。想不到賀蘭氏費盡心思保存了這么多年的秘密,洛文穆仍然有辦法查得到。
可是菀悠,她的菀悠太小了,如果強從她身體里取四十九盞鮮血,只怕血還未取足,她就已魂斷氣絕。
賀蘭芳抬眸,她看向蕭冉天,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地說:“你想帶走她,除非,殺了我!”
“對!殺了我們!”府內(nèi)剩下的十幾名侍衛(wèi)不約而同地?fù)踉诹诵∨⒌拿媲啊K麄兒翢o懼意,只有憤恨!他們怎么也沒想到,身為副城主、沐風(fēng)公子的爹的蕭冉天,竟然會發(fā)動叛亂!城主對他們那樣好,沐風(fēng)公子和菀悠小姐一起長大,兩人也那樣好……
蕭冉天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對他來說,殺了這些人比殺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他抬起手,欲下殺令。
誰也沒想到,就在這時,小女孩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小小的身影從侍衛(wèi)們中間走了出來,她說:“蕭叔叔,你要菀悠有何用呢?是不是菀悠答應(yīng)了你,你就不會殺害娘親,不會殺害侍衛(wèi)叔叔?”
“菀悠!”賀蘭芳和侍衛(wèi)們憂心地大喊,賀蘭芳更是將菀悠攬入懷中。
蕭冉天微微一怔,那張冷戾的臉上似乎有什么東西一晃而過。他沒有回答菀悠的問題,而是緩緩舉起長劍,對賀蘭芳道:“你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你的生死,他們的生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我問你,交還是不交!”
小女孩目光純澈,她拉了拉賀蘭芳的衣襟,聲音沙啞地說:“娘親,菀悠不怕……”
極少流淚的賀蘭芳,此刻也忍不住淚流滿面!天啊!她救了那樣多的人,此刻卻救不了自己的女兒!
侍衛(wèi)們大喊:“城主,不能交!不能把菀悠小姐交出去啊!”
賀蘭芳一手拉住菀悠的手,一手緊緊握住鋒利的劍,就在這時,侍衛(wèi)們突然沖向蕭冉天,一名侍衛(wèi)用盡全力嘶吼:“城主,快帶菀悠小姐走!不用顧及我們,快走啊!”
其他人也在喊:“城主,快走!要保住賀蘭氏的血脈啊!”
“城主,快走,求您了!”
“城主……”
侍衛(wèi)們一個又一個地倒下去,賀蘭芳渾身冰冷,
眼睛被這一幕深深灼傷。菀悠無助地站在那里,哭著喊:“老楊樹叔叔……丸子叔叔……南瓜叔叔……不要,你們不要死啊……”
聲音令人心碎。
蕭冉天看向賀蘭芳,目光復(fù)雜,可是口中卻說道:“殺——”
數(shù)十名兵士向著賀蘭芳砍殺過來,賀蘭芳心痛地看了地上的蕭冉玨一眼,又看了那些拼死一搏的侍衛(wèi)們一眼,最終她俯身抱住菀悠,飛身而起,沖向茫茫夜色。
蕭冉天冷喝:“追!”
他似乎并不心急,賀蘭芳的武功怎樣,他心知肚明,所以他相信,她逃不了多遠(yuǎn)。
夜色蒼茫,賀蘭芳抱著菀悠一路狂奔。只是漸漸的,她的速度慢了下來,臉上除了鮮血更有汗珠涔涔。菀悠在夜色中仰頭看向她的娘親,她想,娘親一定很累,所以她說:“娘親,讓菀悠自己走,菀悠走得動。”
賀蘭芳心中酸楚,菀悠,娘親還能抱你多遠(yuǎn),護你多久?
她咬咬牙,用盡全身力氣,可是身后的追兵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在一個路口,賀蘭芳突然停了下來,她飛快地將菀悠藏在一個灌木叢中,然后用帶血的雙手捧起她的臉,她說:“菀悠,答應(yīng)娘親,就待在這里,無論發(fā)生什么,也不要出來,好不好?”
菀悠怔怔地看著賀蘭芳,眼淚莫名其妙流了出來,她說:“娘……”
賀蘭芳心疼地看著菀悠,說:“菀悠乖,快答應(yīng)娘親吧!答應(yīng)娘親啊!”
小小的菀悠咬著嘴唇擦擦眼淚,說:“好,菀悠答應(yīng)娘親。”
賀蘭芳含淚親了親菀悠的臉,她說:“菀悠,過了今晚,把這一切都忘了,只要你好好活著,娘親和爹爹就開心了。你是賀蘭氏唯一的血脈,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火把的光影越來越近,賀蘭芳再次親吻了菀悠,然后她拉住菀悠的衣袂,猛然用力將其撕下。她轉(zhuǎn)過身,再也沒有任何猶豫,疾步走開。
“娘親……”菀悠伸出手,無聲地呼喊。
賀蘭芳沒有回頭,她朝著路口那邊走去,還沒走多遠(yuǎn),蕭冉天的人就已經(jīng)追了過來,數(shù)百兵士將賀蘭芳圍在中間。
蕭冉天騎馬走近,卻沒想到看見的只是賀蘭芳一個人。他的雙眉明顯一皺,大聲道:“搜!”
當(dāng)兵士準(zhǔn)備朝小路上搜尋的時候,賀蘭芳拔劍而起,用自己的身軀阻擋著士兵的搜尋!蕭冉天坐在馬背上冷眼旁觀,士兵們似乎得到無聲的指令,對于賀蘭芳再也不留絲毫情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