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巷的那座小院依然還是原來的樣子,唯一變了的,就是小悠和阿忌都走了。碧云原本是老莊買來伺候小悠和阿忌的,可如今碧云能伺候的只有老莊。院子里的活大多都被碧云搶著做了,老莊變得無事可做,他只好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喝著酒回憶往事。
今夜,天色并不好,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甚至還有風。但是老莊喜歡坐在院子里,喜歡圍著篝火仰望蒼穹,過去他在邊疆的營地里,和那些士兵們在一起,就是如此的。
碧云也沒有睡,她是個乖巧的姑娘,不像婢女,更像是陪伴老莊的小孫女。她坐在老莊的身邊,看著老莊喝酒,聽老莊說話,然后不時給篝火添柴。
老莊說:“三公子有三日沒有回來了。”
碧云說:“街上的人都在傳,三公子和小悠姑娘就要成親了。”
老莊喝了一口酒,嘿嘿地笑:“若果真如此,三公子算是得償所愿了。”
“嗯,我記得有一次三公子對小悠姑娘說過,他這一生只有這一個愿望,便是永永遠遠地陪著小悠姑娘。”
老莊又笑:“你現在懂他的心思了?那一日他答應清風別墅的人帶走小悠姑娘,你還怨了他好一會兒呢!”
碧云有些不好意思,說:“是碧云不懂事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老莊又說:“他們在這院子里住的時候,可真熱鬧啊!現在他們走了,這里就冷冷清清了。”
碧云點點頭,道:“那時候小悠姑娘給巷子里的孩子們烤紅薯,三公子也陪著她一起烤,所有的人都開心極了。”
老莊嘆氣:“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來哩。”
“是啊,不知什么時候……”
兩人都不知道,當他們正在這般聊天的時候,巷子里小悠正背著滿身的東西往小院走來,跟在她身邊的,還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少年倒是走得輕快,他這幾日在西陵瑄的調教下,武功稍微強勁了一些,提一床被子不成問題。
他走在前面,問:“這便是紅花巷?怎么黑漆漆的,一個點
燈的也沒有?”
小悠抹了抹頭上的汗水,“這里的人窮得連吃的油也沒有,又哪里來的油點燈?”
小悠摸索著找到了小院的院門,“砰砰砰”連敲了幾聲。
門內的人似乎被驚了一下,不一會便慌不迭跑來開門,“是三公子嗎?”
小悠笑道:“不是三公子,是我!”
碧云一下子將門打開,原本欣喜的話語才到嘴邊,卻沒想到看見小悠大汗淋漓,逃荒一般背著滿身的大包小包!
“小悠姑娘,出什么事了?”
小悠嘿嘿地笑,顧不得解釋,便將身上的東西分了一些給碧云,然后才指了指身邊的鳳玄瑾,介紹:“這是小瑾。”
鳳玄瑾臉色一暗,這輩子第一次被人這般敷衍地介紹!
碧云倒是機靈,見鳳玄瑾穿戴不俗,眉眼間自有一股貴氣,所以盡管小悠如此介紹,她也還是福了福身子,行禮。
老莊也迎了過來,一張原本昏昏欲睡的老臉頓時笑開了花,“哎呀這么晚了,小悠姑娘怎么就來了?三公子怎么沒陪著一起來?可用了晚飯?碧云,快去準備幾道小悠姑娘愛吃的菜……”
小悠連忙擺手,笑道:“我偷偷溜出來的,不過是為了送這些東西。”
說罷,小悠直接在院子里拆開包袱,一樣一樣對碧云交代:“這藥丸是送給張嬸的,她身上長了膿瘡,上次我尋了許久也沒有尋到這味藥,這次總算尋到了,所以前兩日配好了煉成了丹丸,你告訴張嬸,讓她一日服用兩次,再繼續涂抹我上次給她的藥膏就行了。”
碧云點點頭,接過藥丸。
小悠又道:“這棉被你去送給小東子,他們家那床被子實在太薄了,再這樣下去,他和他娘非凍病了不可。這鐵鍋你送給柳叔,上次去他那里,瞧見他家鐵鍋破了個洞……”
老莊笑道:“怎么不直接從咱們這里拿一只給他,偏偏那么老遠背來,瞧你累的,這幾日身子可恢復得差不多了?”
小悠舉起兩只手拍拍臉頰道:“你看,全都好了,方才一路跑來也沒問
題,估計再過幾日,就連阿忌也追不上我了。”
一句話說得老莊和碧云都笑了起來,鳳玄瑾站在暗處,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了些許笑意!說實話,在此之前,他從未感受過人與人之間這樣濃厚的溫情,沒有爭斗,沒有算計,簡簡單單地彼此關懷與溫暖……
小悠將東西全部分配妥當,然后才拍拍手站起身。
碧云想了想,道:“別的東西明日再送也不遲,唯有這棉被,現在就給小東子家送去才好,免得他們再多受一晚的凍。”
小悠道:“也好,那我和你一起去,這花生酥也一并送給他們吧。”
沒想到鳳玄瑾也站了出來,道:“我也去。”
“你?”小悠有些不敢相信,道:“你可別以為紅花巷家家戶戶都如同這間小院,去了你別后悔啊。”
鳳玄瑾揚頭笑道:“我什么沒見過?后悔?哈哈,你別說笑了。”
“那好吧。”小悠也正想帶著他這貴族公子去感受一下人間疾苦,因而也不多加勸阻,十分爽快地帶著他往院外走去。
紅花巷里可真黑,幸好碧云提著一盞燈,才勉強能看清楚巷內的一切。
小悠沒有說錯,整條紅花巷,像他們那間小院的屈指可數,更多的竟然是破敗的低矮房子,甚至還有一些是臨時搭建的茅棚。
冬季里的風呼呼地吹過,鳳玄瑾不由得全身一陣冰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側過頭去看小悠,小悠也凍得面色蒼白。
他雖一直住在宮中,對外面的一切都不甚了解,可是這幾日他也隱約聽清風別墅的人提過,這丫頭自從給永寧侯府做了藥引之后,比常人更加懼寒!來時背著東西早已汗流浹背,此刻汗水涼透,自然更加寒冷……
鳳玄瑾向來明白自己并非心腸慈悲之人,可是此時此刻,他竟也有些不忍,猶豫再三,還是一咬牙,欲要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不料還未脫下,碧云卻十分不巧地說了一聲:“到了。”
鳳玄瑾的手隨之僵住,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心想:這外袍還是他自個兒穿著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