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瑄冷冷地看著谷叔,問:“若是今日郭奉不來請我,你準備何時才將這件事告訴我!”
話音落下,谷叔立刻單漆跪地,他道:“主君恕罪,并非屬下想要刻意隱瞞,實在是您身上的傷,讓屬下擔心啊!”
西陵瑄沒有說話,可是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此刻卻帶著一抹隱忍的怒意。許久,他對谷叔道:“你起來吧!”
“謝主君。”谷叔站起身來。
西陵瑄道:“去安排一下,未時三刻,我要去一趟將軍府。”
“主君……”
谷叔和月如歌喚了一聲,可是終究還是將勸阻的話吞入腹中,兩人行了一禮,轉身向外面走去。
院子里,一下子變得好安靜。
小悠有些失神地走過去,半跪在他的身邊,捧起他那只捏碎茶杯的手。碎片割傷了他的手指,隱隱有兩條血痕。
小悠說:“我去取藥。”
西陵瑄卻拉住她,說:“小悠,別走,就在這里陪我一會兒。”
那一瞬,他的目光里有一種少見的疲憊和悲哀。
小悠的心顫動了一下,她望著他,問:“唐大人是誰?”
西陵瑄說:“城中一個文官,心系百姓,為人正直。”
小悠又問:“那你去將軍府,是要去救他么?”
西陵瑄沒有說話,只是隱隱嘆息。
小悠聽著他的嘆息,突然間明白了他眼神中的疲憊與悲哀。疲憊,只因為肩負太多。悲哀,是因為無可奈何……
小悠有些心疼,她拉著他的手,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西陵瑄有些訝然,他幾乎沒有多想,便要拒絕。因為他不想她看見任何殘忍,更不想她涉足任何危險。可是當他垂下眼眸看向她,卻看見她滿眼的小心翼翼,滿眼的殷切執著。
對她而言,是否只有跟他一起,才能讓她更加安心?
---------·-------
將軍府位于城南,與城南大營相距不遠。青石碧瓦,氣
勢不凡。兩扇又高又厚的朱紅大門,將府里府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未時三刻,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府外臺階之下。
西陵瑄身著依舊一身淺色印紋織錦長袍,優雅淡然地走下馬車,手中一把精美雅致的折扇,給他平添一抹逍遙不惹俗世之態。
臺階之上,兩名士兵拱拱手道:“西陵君,我家將軍已在前廳恭候多時,請。”
西陵瑄淡淡地點頭,然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小悠和谷叔,一步一步走上臺階。
谷叔似乎有些惱怒,一邊走一邊嘀咕道:“這些人越來越放肆了,竟然只派了兩名士兵在此迎接……”
不料話音未落,西陵瑄便輕輕一喝:“谷叔!”
谷叔立即住了口,低著頭不再說話。
小悠垂手小心謹慎地走著,上一次來將軍府,只是被人關在籠子里匆匆走了一遭,這一次,她定要仔仔細細看看,這將軍府究竟有何了不起。
和西陵府比起來,將軍府內院落規整,布局勻稱,雖然看起來不顯山露水,但是那些玩意兒擺設全都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隨便一樣說出個價格來,也足以讓尋常百姓吃個幾個月。
兩名士兵將西陵瑄引到前廳,前廳十分寬闊,里面陳設也極為講究,廳內主座之上,懸著一塊金漆匾額,隱隱透出一股威儀。
此時此刻,郭奉一身官服坐在主座之上,孫仲等人手扶佩劍,神情肅然地立在一旁。看見西陵瑄走進來,郭奉神情微微一動,然后站起身拱拱手道:“西陵君難得大駕光臨,本將卻政務繁忙,有失遠迎,還請西陵君多多包涵。”
簡簡單單一句有失遠迎,將所有失禮之處推得一干二凈。這要是在其他城池,守城大將豈敢如此對一城之君?可這里,是蒼壁城,十三年前,這里的一切就已經變了。
谷叔袖中雙拳緊握,西陵瑄卻只是淡淡一笑,朝著郭奉回了一禮道:“郭將軍客氣了。這些年,郭將軍為了城中百姓奔走勞累,實在是讓人感動。前幾日我得了幾支百年老參,一直想著有機會送給郭將軍補
養身子,今日正好親自送來。”
說完,他對谷叔道:“還不把東西呈給郭將軍?”
谷叔心中有氣,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將錦盒捧起,雙手呈上。
郭奉眸光一掃,一旁的孫仲立刻上前將東西接過,那一瞬,谷叔的神情又是微微一凜,可是西陵瑄依舊云淡風輕,微帶笑意。
郭奉道:“西陵君美意,本將多謝了。來人,給西陵君看座,上茶!”
“是!”一個侍婢應了一聲,然后輕輕拂了拂主座之下左首的一把大椅,道:“西陵君,請。”
西陵瑄看了看那把大椅,微微凝視數秒,然后優雅地走過去撩袍而坐。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他坐下去的瞬間,他的眸色中閃過一抹冰冷。
郭奉見他坐下,不由得神情一緩,然后頗有氣勢地坐在主座上,語氣隨意地問:“西陵君,昨日西街的事情,你可有耳聞?”
西陵瑄搖搖頭,笑道:“昨日我身子欠安,一整日都在房中歇息,不知西街發生了何事?”
郭奉似有不屑地哼道:“昨日午后,唐銘聯合城中數位官員,在西街開倉放糧。不僅讓朝廷撥運給守城大軍的三千石軍糧一粒不剩,而且還殺了兩名守糧官。”
西陵瑄聞言,露出一臉驚愕的神情,問:“郭將軍所言是否屬實?這唐大人行事低調,怎么會突然干出這樣的事情來?”
郭奉道:“是否屬實,把人帶上來一問便知。孫副將,去把唐銘帶上來!”
“是!”孫仲拱拱手,領著兩名士兵向外走去。
不多時,廳外響起了沉重的鐵鐐聲。
所有人都抬眸看去,只見廳外慘淡的光影中,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發絲凌亂,滿身鞭痕,滿身血跡,一步步艱難地向大廳走來。他的神情原本有些僵硬,只有雙眼中帶著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憎惡,可是當他一步步走近,當他看見西陵瑄端坐在廳中,他的雙眼忽然有些濕潤,隨即凄絕慘笑。
那一瞬,小悠分明看見西陵瑄肩頭一顫,那握住折扇的手青筋畢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