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奴隸身上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長街的一角,西陵瑄身著一身淺色銀紋錦袍默然而立,那雙向來淡然的眼眸,此刻卻帶著一抹隱忍與掙扎看著臺上。
小悠……
他在心里暗暗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連他自己也不解,為何每當她喚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竟會隱隱地疼痛。是因為一直以來,他一直在俯瞰她的命運么?還是因為,他早已看透她的未來……
月如歌和谷叔站在他身后,同樣看著臺上那抹嬌小的身影。
谷叔驚愕地說道:“她……就是賀蘭菀悠?”
月如歌點點頭,嘴角微帶一絲笑意。
谷叔卻張大了嘴巴,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小悠,打量著她的蓬頭垢面、衣衫襤褸……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于明白,為何西陵瑄會對著女孩生出一絲不忍,為何他會在提起她的名字的時候露出一抹溫情。
十年前的她,可是賀蘭王府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姐啊!
月如歌卻暗暗看了看人群里的郭奉,聲音輕緩地問西陵瑄:“您,當真要親自出面?”
西陵瑄不移目光,淡淡點頭。
月如歌不再多說了,因為她知道,他等了數日,只為了這一刻。
不出半個時辰,臺子上的人已經一個個被買走,直到最終只剩下小悠一人。她挪了挪已經跪得麻木的雙腿,抬起雙眸略帶期待地看向孫仲,心中暗道:方才那四十多歲的婦人起價都是三十兩,自己怎么著應該也是五十兩吧?
可萬萬沒想到,孫仲竟然張了張口,頗沒底氣地喊道:“十兩!”
小悠的眼睛啥那件瞪成兩個銅鈴!媽的,十兩?她沒聽錯吧!這絕對是這所有人里的最低價!
更離譜的是,當孫仲的價格報出來,下面那些人竟然還搖了搖頭。
一個肥頭大耳滿身金光閃閃的男人道:“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也值十兩?孫將軍,你開玩笑吧?”
孫仲暗暗一咳,沉聲道:“買回去端茶倒水也還不錯。”
“哈哈哈……就她那烏漆抹黑的模樣,給我端茶倒水我也不敢喝啊!”
孫仲說:“洗洗就可以了。”
“洗?確定洗的干凈嗎?再說了,就她這小身板,能干得了這端茶倒水的活兒?我看是沒什么力氣嘛!”
“就是!孫將軍,我
看,八兩好了!”
“要不然,五兩?”
“三兩吧。”
“……”
小悠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媽的,咋不說白送呢!!
那孫仲也是神色尷尬,臺下的郭奉更是一臉陰沉。
也就在這時,西陵瑄淡冷的聲音穿過人群,緩緩響起:“三百兩。”
所有人聽到這聲音都是一驚,圍觀的群眾紛紛朝后面看去,下一秒,所有人齊齊跪地,高呼:“城主——”
當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小悠才看見人群的那一頭,那道熟悉的的身影正一步步走來,依舊是那樣溫潤如玉,俊朗清雅,目光如水……
小悠的心震顫了一下,是他,他真的還活著……
她像被人施了咒一般,兩只眼睛看著他,然后緩緩地掙扎著站起身來。
可是就在她快要站起的那一刻,孫仲突然抬起一腳,再次將她踹倒跪在臺上。
那一刻,她看到他的眼神驀然一冷,可是下一秒,他卻又露出一抹淡若清風的笑意,然后不動聲色地看向了騎在馬背上的郭奉。
他說:“郭將軍,這個丫頭,你覺得三百兩,如何?”
郭奉目光揣度地看著西陵瑄,當所有人都跪地行禮的時候,唯有他依舊騎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此時,他跳下馬來,微微揚眉,問:“西陵君今日好興致,怎么,府中缺使喚丫頭?”
西陵瑄笑道:“丫頭倒是不缺,不過是聽說郭將軍在這里,所以特意趕來為郭將軍捧個場罷了。”
郭奉暗暗凝眉,也虧得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捧場,要不然,他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呢!這些年,他也不止一次賣過官奴,可價錢賣到這樣慘淡的,還是頭一次!
他粗冷一笑,道:“西陵君既然有意捧場,那本將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孫副將,把人給西陵君送下來!”
孫仲應了一聲,拉著小悠走下臺來。
過去這些年,西陵瑄不知往將軍府送了多少銀兩,此時這三百兩,又算得了什么?然而那些不明內情的百姓,此刻卻疑惑萬分,他們的城主,怎么會愿意花三百兩買這樣一個丫頭?
人群里,有人嘖嘖搖頭,道:“城主這次可買虧了,這丫頭買回去睡不能睡,使喚不能使喚,有啥用啊……”
“是啊!還花了三百兩呢,虧大了……”
“這三百兩要是去暖香樓,夠買一個年輕貌美、水靈靈、
大胸大屁股的女人……”
西陵瑄站在那里,笑而不語。
原本跟在孫仲后面恍若夢中的小悠,此刻聽到這些話不由得微微一怔,隨即喉中干燥,臉頰發紅。這些人有事沒事干嘛關注人家的胸和屁股?!
孫仲將小悠帶到西陵瑄面前,然后拔下她頭上的那根稻草,雙手呈上,說:“西陵君。”
西陵瑄接過那根稻草,道:“有勞孫副將了。”
隨后,他看向郭奉,笑道:“這丫頭雖然看似嬌小,然后一雙眼睛倒還生得靈氣,近日我身子抱恙,讓她為我熬湯煎藥倒是正好。”
郭奉笑了笑,道:“她已經是你西陵府的人了,但憑西陵君使喚。本將還有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西陵瑄點點頭,“郭將軍請便。”
話音落下,郭奉已經翻身上馬,率領孫仲等人往城中營房而去。
長街上,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開,西陵瑄和小悠就那樣站在街頭,四目交接。
他淺淺一笑,然后走過來解開她手上的繩索。當他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她掌心的瞬間,她的手微微一顫。
他溫潤開口:“幾日不見,生疏了?”
小悠咬咬唇,只覺得眼眶有些生澀,他說的幾日,對她而言竟像幾個月、幾年。那一夜他滿身鮮血倒在雨中的情景,至今浮現在她的腦海,可是此刻,他卻如同他們初見時那般,依舊這樣干凈得不惹埃塵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想,這不過是她做的一個噩夢,現在,噩夢醒了。
于是,她咧嘴一笑:“你是蒼壁城的城主?”
西陵瑄點點頭,說:“如假包換。”
小悠又道:“他們都說我只值三兩銀子,為何你花三百兩?”
西陵瑄溫柔一笑:“別說三百兩,三千兩、三萬兩,你也值。”
小悠張大了嘴,笑得更加開心,她沒想到自己能值這么多銀子,她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那么多銀子。
她歪著頭,那樣目光純澈地問:“那我現在,是你的奴隸了嗎?”
簡簡單單,理所當然的一句話,西陵瑄卻聽得心里一疼,他抬起手,撫了撫她耳際的一縷發絲,那般認真地說:“小悠,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隸,不管誰為你花了多少銀子,你仍然只是你自己。”
他手指的溫度在她臉上微微劃過,小悠的心里難以自已地蕩來蕩去,可是對他那句話,卻似懂非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