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胥醒來已經是四天後了,睜著眼好一會才確定他還活著,起來時胸前和四肢一陣鈍痛,骨子裡彷彿還有餘痛在擴散,乏力地跌回去,還真狼狽,他自嘲地笑笑,笑裡帶著藏不住的開懷。
虞江進來就對上他深邃明亮的眼睛,帶著她從未見過的奕奕神采,驚喜地躍到牀上,趴在他旁邊,摸了摸他額頭,
“你醒了呀!”“嗯。”林胥張口,聲音嘶啞乾澀,“水?”“你等會,我去給你端魚湯!”
他看著她跑出去的背影,笑開了眉眼,不過幾瞬就斂了神色,瘦了,從他們跳崖那天她就一直在瘦,他不知道他昏了幾天,剛剛她那雙手,手腕纖細得好像一碰就斷。
虞江很快就端了一碗魚湯,在他頭下墊了兩個枕頭,餵給他喝。林胥喝了三口就不肯喝了,“一人一勺。”
她舀了一勺放在他嘴邊,“我不喝,這是給你的。”“那我也不喝。”他閉緊了嘴,灼灼地看著她,不肯張開。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虞江認輸投降,“喝就喝,真不想理你。”她喝了勺裡的湯,又舀了一勺給他。
林胥暗著眸子,嘴機械地張開,所有的精神都在看著她。虞江被他看得有些臉紅,手都抖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看我……”
“你好看。”虞江咬著脣,垂著眼,細長的睫毛遮住烏黑的眸子,她不想看他,明明阿君也經常盯著她看,就不會這樣。
林胥心情極好,要不是有心無力他會死死抱住她,不經意觸碰一下那兩片沾著魚湯,盈潤粉嫩的脣,想法是好的,他看了看包滿全身的紗布,無奈地嘆口氣。
兩個人分完一小鍋魚湯,虞江喝完也不知道他在高興些什麼,笑得像個傻子。
後來她才知道,他早早就佔了她便宜,她還傻乎乎地由著他佔,她也才反應過來他含著她用過的勺子,有些神色叫做色氣,又氣又羞幾天沒搭理他。
林胥在牀上躺了十天,心口時不時刺痛一會,磨得他煩躁,躁了就換著理由騙虞江抱抱,抱著她再疼也沒有那麼疼了。
“我傷口裂開了,疼,你看看。”“我心裡悶,身上悶,是不是發燒了?”
“你餵我,我沒力氣。”“過來給我抱抱。”
從開始的裝可憐,到最後沒臉沒皮直接開了口,虞江次次被他騙,湊過去給他看個傷口被拉進懷裡,摸摸額頭被抱著,喂他吃個飯被奪了碗抱著。
她怕把他傷口弄開,也怕壓到他心口,僵硬著不敢動。林胥也看準了這點,揉揉頭,貼著耳,撫著背,便宜佔了個夠。
每次虞江起來都紅了臉,亂了發,想再也不理他,卻見他可憐,最後每天主動給他抱幾次。
這天林胥抱得久了,一直不肯鬆開,虞江無聊地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又摸了摸脈,把玩著他的手。
那雙手骨節分明,既白又細長,但不顯柔,挽了劍會很好看,只是現在瘦得青筋鼓起。
要是和阿君的手比起……阿君!她突然想起來她忘了什麼,這些日子她太過擔心他,忘了阿君的話!她不管不顧地掙開他的手。
林胥見不放手她要哭出來,無奈地鬆開她,她從牀上跳下去,被他握住手腕,“你放開!”
“怎麼了?”“你!你……”她紅著眼看著他說不出話,林胥使些力氣把她拽著跌在他懷裡。
虞江掙扎著起來,他裝作傷口疼,悶哼一聲,“你再動我傷口裂開了。”
她這纔不動了,眼裡淚水止不住,林胥摸著她的頭,“怎麼了?”“阿君……阿君會生氣。”他想了想,瞭然地勾起嘴角,都這麼多天了,才反應過來?
他給她擦了淚,輕輕拍著她,“他都說什麼了?”“阿君說不能和別的男人說話,獨處,接觸,不能哭,不能跟著走,不能……”
她抽泣著掰著指頭數。記得可真清楚,什麼都不明白,記得清楚有什麼用,林胥憤憤地想。
數著數著她突然直起身,他一個沒注意讓她溜了出去。她回來時頭髮溼著,髮梢滴著水溼了一小片衣服。
林胥撇過視線,騰地轉回來,聲音帶著些不可置信,“你去洗澡了?”虞江明顯不想搭理他,躺在地上。
他黑了臉,挫敗道:“我身上有什麼髒東西讓你嫌棄成這樣?”虞江眼裡還帶著溼潤,見他誤會了轉過頭。
“不是這樣,阿君會生氣,再也不理我了,也不給我點心吃。”“你洗個澡我們就沒抱過了?”
“我用雪香洗的,還換了衣服。”他不知道雪香是什麼,但肯定她之前沒用過,不管用什麼洗,就能洗去了?
“你現在躺在我的被子裡,裡邊全是我的味道,你是不是還要去洗一遍?”虞江疑惑地看向他,愣愣地看了看手裡抓的被子,掀開跑到一邊,咬脣瞪他。
“你的被子也全是我的味道,你要怎麼辦,你會洗?”他指指身上的被子,鐵了心逗逗她。
虞江急紅了眼,“我不要了,都給你。”真行,林胥咬牙,“他不會知道,誰讓他放你一個人出來的。”“纔不是,我知道了阿君就會知道。”“……”
“你沒想想他爲什麼不讓你接觸別的男人?”“因爲都是壞人。”“男人都是壞人,那他不也是?”“阿君不是!”
“可你不也說我是個好人?”“和阿君比起來你就是個壞人。”“……”他想打人。
“照這麼說你父親也不能碰你?”“我沒有父親。”他沒有再忽悠,怕她難受,虞江卻沒有半點傷心,彷彿在說陌生人。
“你不想他?”“阿君嗎?”“你父親……”“不知道,怎麼纔算想他?”“就是你想阿君那樣。”
“那不想,鬱姐姐說我是雪山裡撿的,是雪山的饋贈,父母與別人不一樣,不會伴我長大,但是家裡的大人都是我的父母,會像父母一樣疼我。”
想到家裡,她輕快了些,“我從沒見過他們,也不知道要怎麼想。”“看到別人的父母護著孩子,不會羨慕嗎?”
“不會,他們對我一樣好,除了在醫術上更嚴厲些,很多事我撒個嬌就會由著我,就像去毒森,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去,我就可以偷偷躲家裡。”
還是低估了她,他們活在雪山上,雪山的饋贈?一家的小公主?怪不得寵成這樣。“我是個好人對吧?”“對呀。”
虞江轉移了會注意力,平靜了些,林胥拍拍牀沿讓她坐下,既然沒事他就繼續忽悠了。“他現在不在這裡,我是不是最好的人?”“是。”這還差不多。
“我是最好的人是不是可以碰你?”“是。”她反應慢了一拍,“不是!”“怎麼不是了。”她總覺得不太對,但想不出來。
“那我是不是你的病人?”“是呀。”“那你給我治病我們是不是要接觸,晚上出去我護著你,在家裡你護著我,對不對?”虞江點點頭,“那我們接觸是不是應該的?”“是……”
“想明白就不要想了,過來給我抱抱,我難受。”說完壓抑著咳了幾聲,虞江沒有動,“你肯定騙我。”“沒有。”
她懷疑地沒有動,被他突然襲擊,一把扯了過去,壓在他胸膛上,“騙子!”“你再動真裂了。”
她隱隱覺得不對,但是這裡除了她只有兩個清醒的人,林胥自然不會說,老人當他們是夫妻,偶爾進來幫個忙看見了,也就笑笑打趣他們。
阿君……阿君的話在他這裡完全用不了。他和老人都是好人,不會騙她,所以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而且被他抱著安心得不行,這些日子她天天擔驚受怕,只有在他懷裡感受著他跳動的胸膛才能放下心。
他們帶來的藥已經用了□□分,魚每天只給他吃,也吃完好幾天了。林胥每天守著她,晚上也是她睡了才睡,不讓她去山裡。虞江急了幾天,她纔不聽他的。
晚上她拼命地睜著眼,困極了就掐自己一下,掐出眼淚就不想睡了。她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輕輕轉過身,戳戳他,沒有反應,輕哼一聲溜出去。
沒看到身後林胥睜著眼看著她,伸手搭在額頭上無聲地笑了,這才半個時辰就忍不住了?她以爲過去一兩個時辰了吧,他嘆口氣,起身出去。
虞江輕輕敲了老人的房門,老人驚訝地看著她,“這麼快?林胥睡了?”“睡了。”老人有些懷疑,想想也沒什麼,陪她出去了。她們走了一段,房子裡翻出一個人,跟在她們身後。
虞江一路牽著老人的手,還是止不住害怕,老人感覺到她發顫的身體,“害怕?”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害怕就回去,哪天白天沒有人我叫你。”“沒事,黃婆婆在,不怕。”她顫著音。
“行,我也說不動你。”兩個人摸黑進了山,虞江都要哭了,明明都是有人陪著,爲什麼林胥和黃婆婆不一樣。
“大晚上的哪能分出是藥是草,你們出來都不帶蠟燭嗎?”這麼晚進山老人也發憷,“我們就在這吧,進深了容易迷路。”“好……”
“我們分頭,你找藥我割些草,明天餵雞。”虞江還沒說話,老人就藉著月光分辨地上的草,認出一叢埋頭割著。
沒了老人的手,虞江渾身發涼,草裡像有什麼東西,讓她不敢進去。她在那站了好一會才咬著牙,軟著身體走了幾步,回頭已經看不到老人了。
她應該聽話,不該自己跑出來,她想林胥攬著她。她揉揉眼角,一小步一小步挪著,心都要跳出來。
她突然感覺有什麼在靠近她,慢慢近了,顫著想跑,被橫過她腰的手臂扯著撞上一個溫熱的胸膛,一隻手捂住她驚恐的尖叫。
她聽到背後的人嘆了口氣,“是我。”她眼淚瞬時就忍不住了,砸在他手背上。
林胥把她轉過身,抱著她,又氣又心疼用了些力揉揉她的頭,“知道錯了?”虞江拱了拱,“再有下次等著我來找你!”虞江又拱了拱,想嵌在他懷裡。
林胥任她抱了會,“起來,我揹你,現在還抱不了你。”她蹭了蹭纔起來,林胥給她擦了眼淚,背起她找到老人。
“您先回去吧,我帶她去山裡轉轉。”“林胥啊,你怎麼出來了?”“醒了見你們不在,不放心出來找找。”“行,你們早點回來。”“嗯。”
他在牀上躺了半個月,毒也解了,身上的痛比起之前不值一提,帶她在山裡轉了一晚上纔有些疲憊。
虞江放下心事,每天帶他曬太陽,摸摸女人肚子,給老人幫個忙,更多時候被他按著,抱在懷裡陪他睡覺。
五天時間一晃而過,林胥身體還有些虛弱,他們在村裡待了近一個月,按著原來她早到了河泉,寧兒應該急壞了。
阿君是不是也到了,三個多月沒見他,她很想他。虞江摸著玉簫,她想吹思虞,阿君說想他的時候吹思虞他就會知道。
林胥挑眉看著她,在這裡□□逸,他都忘了,他不想帶她去河泉了,但是他已經對不住那個人,要是再悄無聲息,他也沒有臉面帶著這麼好的她回去。
他會帶她去河泉,告訴那個人,也告訴她,他不是什麼好人,他看上了她,強硬地把她搶回去,就算她恨他,他也不會騙她,反正他們還有一輩子。
他會讓她愛上他,愛不上就恨著吧。他沒想到,以後他會費盡一切,只爲了讓她愛上他,除了愛他不想要任何一種感情。
“我們後天走,去河泉。”“好!”虞江這一覺睡得很香甜,夢裡那個人一襲金線繡龍的白衣,站在紛飛的梧桐葉裡,“虞兒,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撒嬌的是男主吧~提前劇透一下,按照計劃男二即將下線_(:з」∠)_不知道中間還能寫多少,男二是個小可憐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