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紅茶
渡過閩江,到了長樂縣的地界.從長樂經(jīng)過到莆田有官道.秦?zé)?梅蘭妮一行人的車馬快,天黑的時分到了莆田.
華家在福清和莆田都開有客棧.
他們就住在了自家的客棧里.
第二天,邊峰和能海分道去了莆田城的北邊的九蓮山.
而梅蘭妮他們繼續(xù)往西南的泉州去了.
華記的貿(mào)易行開在泉州的蟳埔,那里曾是古碼頭,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
元朝時,泉州是世界的頭等大港,各國的船只停靠在泉州的碼頭上.當(dāng)時,泉州城里城外遍種刺桐樹,紅艷的刺桐花給了海外來的商人和水手們極深的印象,他們把這個地方叫作刺桐.1292年的春天,馬可.波羅就是從這個港口出發(fā),護(hù)送一位蒙古公主到波斯成婚.
后來,經(jīng)過明清朝兩百多年的海禁,這里也也衰落了.直到康熙二十三年重開海禁后,才又見到了外國船只來到這里.這時其他的港口城市也崛起了,清朝這時候是四口通商,廣州港,福州的南平港和浙江的乍浦港取代了昔日的泉州.雖然還是有外國商船來,但那昔日的風(fēng)光已不再.
華家在蟳埔重修了碼頭.在岸上修建了倉庫.梅蘭妮又看見了'蚵殼厝'. шωш? ttκan? c o
泉州的大掌柜郝貴華,四十多歲,人很健談,笑說道,"這'蚵殼厝'原本就是泉州的特色建筑.宋元時期,泉州的船將貨物運去了海外,到了回程的時候,沒有那么多的貨物裝船,空船行駛起來搖晃的厲害,于是,就把那里的蚵殼裝了壓艙,回來后就堆放在了碼頭上.再后來,這里長期受到倭人的侵?jǐn)_,數(shù)度劫難.住在這里的居民無錢建房,就用了身邊的建材.這就有了這'蚵殼厝'."
梅蘭妮也明白了瑯琦的蚵殼屋定是從這里運去的蚵殼.所謂蚵就是海蠣.這種造房用的大海蠣原本不是當(dāng)?shù)氐钠贩N.后世的專家考證,它們的原生地是非洲的東海岸.這倒成了海上絲綢之路的明佐.
"也就是說,從那時開始,中國和海外的貿(mào)易就是逆差."梅蘭妮有了新發(fā)現(xiàn).
郝貴華在想"逆差",沒有接話.
秦?zé)挼?"現(xiàn)在的逆差還要大."
梅蘭妮問了她最關(guān)心的問題,"有沒有海關(guān)?"
"有,自康熙二十四年,就建立了四個海關(guān):粵海關(guān)、江海關(guān)(江蘇)、閩海關(guān)(福建)、浙海關(guān)(浙江).它們都是由滿人管理."
"海關(guān)如何收關(guān)稅?"
"這,要看和那些官員的關(guān)系如何."
秦?zé)捊忉尩?"海關(guān)的管理十分的散漫,受賄縱私成風(fēng).海關(guān)的最高長官叫'監(jiān)督',一般由皇帝派遣.但是底下的各種要職都是他的親信,家人,手下所擔(dān)任.清廷收的關(guān)稅其實并不多,主要有兩項:船鈔和貨稅,而貨稅的稅率極低.但是,各海關(guān)的官員們巧立名目私設(shè)的各種稅費多得驚人.例如,黃埔口就向過往船舶貨物私收進(jìn)港費,離港費,停泊費,糧道捐,分頭,火耗,驗艙,貼寫,領(lǐng)牌等近70項,所得統(tǒng)統(tǒng)被上下官吏私分.而泉州這邊沒有廣東那么厲害,但是,他收到的所有關(guān)稅都是這里消化.有時都不收關(guān)稅,只收紅包."
"船鈔和貨稅怎么算?"
"船鈔根據(jù)船的等級,一等船是一千四百兩銀,二等船是一千一百兩銀,三等船是六百兩銀.稅根據(jù)不同的貨物收,平均關(guān)稅是百分之四.其中,最高的是生漆7.7%.最低的是茶葉0.4%."
"貨物如何交稅?"梅蘭妮好學(xué)地.
清廷是以引的形式,比如,做茶的生意,就必須到當(dāng)?shù)卣抢锶ベI茶引,一引能販一百斤茶,從乾隆元年起,每茶引是四錢銀.產(chǎn)茶葉的人家就要去當(dāng)?shù)氐墓俑I(lǐng)了茶引方能把茶買出去.否則就是走私."
梅蘭妮想到自家的茶,"我們東山的茶可沒有茶引."
"我們只買幾斤,再說我們家還有免稅額."
"那我們販到日本去的茶,有沒有茶引?"
秦?zé)捄秃沦F華相互看了一眼,"有的,我們的茶引從其他商人手里轉(zhuǎn)過來,每引加了一錢."
梅蘭妮想,那多不合算,等于多交了稅.
秦?zé)捳f,"豪強和官府勾結(jié),壟斷了各色稅引,如果要正常做生意,就要受一層層的剝削.這就是為什么晉商,徽商都拼命抱皇帝的大腿.要努力勾結(jié)官僚們."
"茶農(nóng)要茶引才能賣茶,十分可笑,種茶的地已經(jīng)交稅了.賣茶時還要交稅."梅蘭妮說.
"你這是站在了茶農(nóng)的立場上說話,如果站在統(tǒng)治階級那方,他們會說,茶葉的利潤那么高,收稅都是便宜你的啦.沒有分掉你一半就不錯了."
‘除了茶葉要稅,還有哪些物質(zhì)要稅?‘
郝貴華說,"朝廷收鹽稅,酒稅,茶稅.礦稅.再有其他的稅,比如織綢緞等,蘇州的一架織機一年上交五十兩銀.一家店鋪,每年根據(jù)店鋪大小上交銀兩."
梅蘭妮吃驚了,她心算了一下,織一匹白絹,夜以繼日的干,要三天才能成一匹,扣去上機的時間,一年三百天算,最多一人只能織出一百匹,每匹賣價一兩銀,五十兩的稅收是收入的一半.
秦?zé)捳f,"如果要逃稅,還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有人說,稅收的權(quán)力是生死的權(quán)力."
梅蘭妮憤憤的想,這個政府收上去的稅沒有為百姓做一點點好事.既沒有養(yǎng)老保險,也沒有醫(yī)療保險,更沒有普及教育,連路和橋也要自家修.他們憑什么?
"還不是憑借手中的武裝."秦?zé)捄孟笞x出了她的思想.
梅蘭妮現(xiàn)在無條件的支持重建南少林寺.
接下來郝貴華談起另他苦惱的事來,"我這里買了一千張茶引,到年底作廢.可是,我沒處買茶.武夷山那邊的茶被晉商包了.安徽,江西兩省的茶被徽商包了.嶺南的茶自然由嶺南商人包.我們的茶還不能採.年底,講好了西洋商人要來,而明年四月,又要赴長崎販銅.到現(xiàn)在,我的茶還不知道在哪里.急得我上火."
梅蘭妮問,"福建省除了武夷山產(chǎn)茶區(qū)外,還有哪里?"
"泉州北面的安溪也產(chǎn)茶,福寧也有出茶,只是,安溪,福寧現(xiàn)在要采的是秋茶,品質(zhì)差很多."
梅蘭妮說,"我記得福建省有一種紅茶,很有名."
郝貴華也做思索狀,"有名的紅茶...沒有聽說過."
秦?zé)捳f,"是有一種福建紅茶,叫'坦洋工夫'."
這講的是后世的事.
郝貴華想破了頭也跟不上,"我們行里有個大伙計是福安坦洋村人,要么把他叫來問問?"
那個大伙計姓胡.二掌柜陪他一起過來.問他紅茶的情況,自然是拼命的搖頭.
秦?zé)捄兔诽m妮對視了一下,知道把時間弄錯了.
秦?zé)捳f,"你們村里種茶對嗎?"
‘是,‘胡大伙計認(rèn)真的回答,‘村里的茶叫菜茶.不是很好.‘
"會做紅茶嗎?"秦?zé)拞?
胡大伙計又搖頭.
秦?zé)捪肓讼刖驼f,"曾經(jīng)在崇安桐木關(guān)有一江家制茶人,名末時,正當(dāng)采茶的季節(jié),有一支軍隊路過那里,當(dāng)晚就住在了茶葉場,睡在茶葉上,等那些兵離開時,茶葉的葉子已經(jīng)變的發(fā)紅,并帶了黏性.江家很著急,為了減少損失,決定把變軟的茶青搓揉成條,并用馬尾松的枯枝塊熏干帶黏的茶青,熏過的茶葉,變成了烏黑發(fā)亮,并帶有一股松香味.這種茶被稱為紅茶,歐洲人最喜歡.而江家也保留了制紅茶的秘密."
郝貴華很吃驚,"照三少的意思,紅茶就是這樣做出來的?"心里的話是,你如何知道江家的秘密?
梅蘭妮前世上過茶道課,對此也有了解,"是的,紅茶就是全發(fā)酵的茶.閩茶中的烏龍茶是半發(fā)酵茶."
胡伙計尋思著.
秦?zé)捳f,"把坦洋菜茶做成紅茶.我們收購."
郝貴華說,"這個方法行不行?"
秦?zé)挼?"如今也只能試試看了."
秋茶和春茶相比,泡的次數(shù)少,但是,西洋人喝茶從來只是泡一次,春茶和秋茶對他們來講有什么區(qū)別?
"去東洋的茶怎么辦?"問題還有一半沒解決.
梅蘭妮說,"秋茶做成烏龍茶去日本.東洋人最愛喝烏龍茶."
烏龍茶是閩地的特產(chǎn),而安溪是烏龍茶的發(fā)源地.
秋茶的茶湯比春茶色淡,東洋人喝茶喜歡淡色,正好配他們的胃口.
郝貴華是安溪人,他知道,寒露后的秋茶,味香,和順.茶農(nóng)們的春茶全賣了換錢,秋茶留下自己吃.對于秋茶的制做,他們也有了經(jīng)驗.
商談出了茶引的用處,郝貴華也輕松了,講起了家鄉(xiāng)的老人,有點茶的習(xí)慣,總要留下幾棵茶樹,用來做點茶.
梅蘭妮從來沒有聽過點茶,好奇問究竟.
郝貴華說,"那是古老的吃茶方法,把茶用茶磨碾成粉,吃茶時要先在茶粉中加少量熱水,用茶筅攪出沫餑來,再倒開水沖了.點茶好不好,就要看沫餑多不多."
"咦?這不是抹茶嗎?"梅蘭妮說.
"什么抹茶?這就是宋時的點茶.此茶制做與其他茶不同,要在春天時,將那茶樹用黑布蒙住,二十六天后才采,采下后用蒸鍋蒸后,晾干,再用茶磨將它碾細(xì),極費功夫.而且點茶后還要點湯.這湯里面根據(jù)個人愛好放不同的藥材干果,但是必定要加一味甘草.先茶后湯,所以說點湯送客."
"不是說端茶送客嗎?"梅蘭妮想到滿人的習(xí)俗.
"夫人說笑了,哪里來的這樣的規(guī)矩."
梅蘭妮心里暗罵,小日本和滿人學(xué)人家文化也不認(rèn)真點,學(xué)了個半吊子,還誤導(dǎo)了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