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見喻文拐過了轉角便回過頭來對著吠犬愛憐的罵出幾聲,然后彎下腰放長一截繩子,把大黃狗攬在身邊又一同進了屋里。
市中心稍繁華一些的街道兩邊,到處擺放著紅瓤和黃瓤子西瓜。站在小方桌旁邊的生意人一點不閑麻煩的把西瓜切成小四方塊并用小膠碗壘好,以便顧客付了錢就能挑個滿意的邊走邊吃。這個小吃食在炎熱的夏季是很討人喜歡的,此時的那些生意人也不必大聲吆喝著叫賣,夏天有的是人光顧他們的小生意。
譚藝走出服裝店,這天的工作也算是結束了。她順著鬧嚷嚷的街道往租住房走,對這條天天穿行的街她已不太有心思觀賞兩邊的景象。她得快些趕回去接著制作昨天沒弄完的那張設計圖。
姜敏在譚藝的租住房外站著,這小姑常常去看了哥哥又跑來看嫂子,為哥嫂兩邊說好話,但她的努力看起來是徒勞的,姜林和譚藝至今都沒有和好的打算。
“小敏,在這兒等多久了?”譚藝問正低頭把玩手機的姜敏。
“沒多久呢嫂子。”她急忙站起身,把手機放進了口袋,那緊張的表情似乎使譚藝發覺了她與往常的不一樣。
“今天怎么了?有啥事兒是不是?”譚藝問她,但她卻只是跟著進了屋沒回答嫂子的疑問。
小敏拿起一副圖紙不解的問正在倒水的譚藝,她的這項秘密工作是姜家兄妹都還不知道的,她不想說也還不能說。
她忙從小敏手上接過圖紙,道:“這是隔壁大姐設計的新款,她知道我在服裝店工作所以讓我幫她看看款式怎樣。”
小敏帶著質疑的語調“哦”了聲,又說:“嫂子,其實你也可以自己設計嘛,你去找個會裁剪又會縫紉的合伙人一起搞個小的服裝加工店吧。”
這是譚藝做夢都想著往服裝行業發展的途徑,但她有些驚訝的是這主意竟是反對她搞服裝的丈夫的妹妹向她提出來的。
“但,這事做起來顯然是有難度的,而且難度會很大。”譚藝思索著,之前她一個人想也沒有想出個好辦法,既然現在有人提出來了那又為何不進行討論下呢,所以她開始結束之前的遮掩,向小姑袒露心聲了。
姜敏喝了口水,歪著頭道:“只要找到能裁能縫的合伙人那就不難了。”
“哎呀,困難就在這上面,上哪兒去找那樣的合伙人?在我的朋友圈中橫數倒數都找不到個搞服裝的,更別說那種能裁能縫的了?”她的面部露出了與說出的話同樣苦惱的神色,從中也能看出此時不是她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
“你們村不是有個在江蘇那邊做服裝裁剪的嗎?”小敏問。
譚藝點點頭,不過依然不樂觀的道:“人家現在去讀那個計算機學校了,估計對這行也不感興趣。當初她報名時讓我幫忙給選個專業,我還從她之前工作的角度向她推薦服裝設計,可她不愿意,硬是報了電腦專業。”
“學設計不也一樣能學到電腦知識嗎,那人還真是的。你可以和她聯系下讓她幫你介紹幾個做服裝的呀。”小敏很多時候都是那么討人愛,與譚藝也總能想到一塊兒去,這樣的小姑已經越來越不多見了。
兩人把這件事商量得差不多的時候已到夜里11來點,小敏懶散的倒在床上,譚藝則依然意猶未盡的品賞著她的杰作。這是她與姜林分開后的這段日子里談起工作時最為開心的一天,從小敏身上她感覺到了姜家某種意義上的支持,她那向前的心又更加堅定了些。
萬事開頭難,當興奮的大腦變得理智的思考問題時,那許多弊端也就顯現出來了。哎,她還不能舉手伸腿的開始干那事兒,不是她突然沒了信心而是還沒那個資本。仔細盤算盤算,她還需要做個年青人時常在給自己做的五年計劃。
“難啦!”在無人聆聽的夜里,她深長地呼出內心的艱難。這個才二十剛出頭的女人在不知不覺中竟發出了似入老年般的苦悶嘆息。看來他們所向往的事業以及婚姻都在被這現實的社會擠壓,青年人呀,想要赤手空拳的干出一番事業來那不是一般的艱辛。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了譚藝床上,因為昨晚前半夜的失眠這早她竟睡過了頭。但幸好還沒遲到去門店的時間,她小聲對自己說了兩句什么后便沖進了洗漱間。
譚藝工作的服裝店近期生意十分火暴,這是個屬于自產自銷的連鎖型服裝公司,他們不僅能自行生產而且所有的款式都是自己設計的。在譚藝看來這企業的規模就是她的奮斗目標,她每天努力的工作也就是為此景象而忙碌的。
張靖站在柜臺里對剛送走一名顧客的譚藝說:“小譚,你到辦公室來一下。”
譚藝整理好那件未買出去的衣服后就小跑著去了柜臺后面用層板隔出來的辦公室,道:“張姐,找我什么事?”
老板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說:“你先坐吧。”
譚藝有點不適的看了看老板的臉,平時她是從不在這人流量較大的時段叫售貨員去辦公室的,可是今天不知為什么在這正上顧客的時候竟叫她進去而且還要坐坐,這使得譚藝很是搞不清楚狀況,她兩手扶在椅子兩側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張靖盯著有些拘謹的譚藝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沒想到這個做事風風火火、說話像放鞭炮一樣的女子竟也有感覺不自在的時候。在她想來這種像她年青時一樣有干勁的女人在這些簡單場合是不該表露出這種小家之氣的。但作為高高在上的老板我們只能說她沒能深入地理解到員工的內心,忽略了他們之間的主賓立場。
她依然微笑的說:“你的學歷在我們店里是最高的,綜合素質也比其他售貨員要高得多,總體說來你的表現很不錯!”
“張姐,這?”她顯然不明白老板的意思,腦子里竟快速浮出個不樂意的結論,可她還是接著問完了該問的話。
“呵呵,別急。是這樣的。”張老板說著從抽屜里拿出份制衣廠的招聘公告,遞給譚藝后說:“廠里在招聘設計師,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報名,安排的考試在后天。”
“我不能直接向廠里推薦你,所有的設計師都要經過人事部的統一考試,首先要進入初選范圍才能繼續下一環節,競爭很大,要不要試試看你。”張靖為人做事并不喜歡搞小動作,她的這面正直悄無聲息的就在售貨員中建立起一種威信。當然,這威信也使她與售貨員之間顯得生份。
“張姐,你是不是對我的工作……”
張靖打斷譚藝的話,端正身子道:“小譚,張姐是看好你才告訴你這一消息的,以我的性格,要是真對你工作有什么不滿,我也不會采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你。這是個機會,而且你有理想。海邦不錯,設計室里的都是服裝介精英,你如果有能力拼了進去那離你的夢也就不遠了。”
“可競爭太過激烈,我沒多大信心。”譚藝失去了面對自己那堆設計稿時的自信,從內心來說她是想要去試試的。但如果那突然升騰起的希望落空了該怎么辦?她更怕失去的是創作的激情。
她留下報名聯系電話后退出了張靖的辦公室,她撥通了姜林的電話,但在電話剛剛接通時她就后悔了,也許他并不想關心你的工作?她在心里那樣想著,但還是把剛才的事告訴了丈夫。
“我并不要求我的妻子勝于我、能于我,但如果你真覺得那是你生活的意義你就自己做主吧。”姜林太不愿聽到妻子要繼續在服裝上發展的消息,他原本就因她的離去而傷心著,此時妻子久別的聲音帶給他的竟又是這么個不樂意聽的消息,所以他還沒聽完譚藝將要面對些什么困難就一點不冷靜的大聲喊叫到。
譚藝放下電話,兩行淚剛流過鼻梁她就伸出手摸掉了,姜林的話使她下了個決心。那些高喊供養父母、妻兒,不要求妻子有什么成就的男人往往都只是一種大男人的表現。也許懦弱的女人喜歡聽,但對一個自我、好強的女人來說那就是一句傷害的話。她深沉的呼出一口氣,掏出衣兜里的報名聯系電話,她所追求的是他的不愿,雖然他們選擇了共同的婚姻但卻遺憾的沒能溶合兩人的志趣。前方的路依然只能由她獨自行進。
海邦服裝有限公司生產大樓底座的員工餐廳門外響起了嚴肅的口哨聲,負責招聘和培訓的兩名海邦人事專員打開密封的試卷袋,相互耳語幾句后就將各自手中的卷子發給了下面的應考者,雖然這次的設計師招聘人數不多,但報考者仍然絡繹不絕,碩大一個食堂竟依次坐滿了人。
譚藝坐在臨窗一個位子上,她很快就答完了試卷,設計圖也完工了,但她還不想交卷。在這喧鬧的城市此種寂靜難得,她那沉寂的心情擱淺在考場里是個很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