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馨瑤喜歡看書,什么類型都看,就唯獨鬼怪異事類的,碰都不碰。因為她害怕,怕書中的鬼怪真的會跳出來吃人。這源于小時候,她和姐姐年玉瑩常常被膽大的鈕祜祿瑾玉作弄,每每玩捉迷藏的時候,她們姐妹倆藏得好好的,讓鈕祜祿瑾玉找不到,但是瑾玉從來不會輸,因為她會大聲地講一些鬼怪故事,逼得姐妹倆自動現身。
而那些鬼怪故事中,年馨瑤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個貓臉娘娘。曾經有一度她瞧見貓都害怕,生怕它會化作人形出來吃小孩子。
原來,不是李心蓮嫉妒弘暉比她的弘昀聰明便暗下毒手,也不是兩個孩子貪玩爬假山卻意外跌落,而是有人躲在暗處嚇唬站在假山上的他們,令他們慌不擇路的逃跑,天黑路滑,一不留神雙雙跌落下去。
弘暉阿哥出事的時候正是鈕祜祿瑾玉嫁過去不久,這種種跡象看來,躲在暗處那人正是她無疑。
年馨瑤的手緊緊攥成拳,擱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抑制不住的顫抖。
李心蓮瞧出她的異樣,竟撲過來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說啊,你倒是說啊!”
年馨瑤不做聲,但她能清楚地聽到屏風后烏喇那拉舒蘭那急切的呼吸聲。
“嬤嬤,送李側福晉回去。”
她閉上眼,滿心鈍痛,幾乎不敢相信她竟然親手將這個惡魔捧到如今的位置。弘昀阿哥有句話沒有說錯,這個府里真的有貓臉娘娘,她吃了弘暉,吃了弘昀,還吃了她腹中的胎兒。
“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知道些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李心蓮一直在怒吼,凌嬤嬤忙捂了她的嘴巴將她送了回去。這事不能讓玉榕居那位有所察覺,否則來個魚死網破,誰都討不到好。
她前腳帶人送李心蓮回皎月閣,烏喇那拉舒蘭后腳就跟了出來。只見她步伐蹣跚,竟有些站立不穩。
年馨瑤忙上前扶住她,瞧著她滿臉的淚痕,忍不住擁了上去,兩人痛苦不已。
“是鈕祜祿瑾玉,小時候她就這樣嚇我和姐姐,沒想到,她竟不放過兩個孩子。”她幾乎將銀牙咬碎,這句話的每個字都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
得了答案的烏喇那拉舒蘭反倒是平靜了下來。
“恨了那么多年,突然發現恨錯了對象,哈,暉兒在天之靈會不會不安呢!”
“不會的,因為他知道,他的額娘有機會替他報仇了。”
“是啊,有機會了,終于有機會了。”烏喇那拉舒蘭忽然聲音越來越小,說完最后一個字便軟綿綿地癱倒在年馨瑤身上。
“福晉,福晉!”年馨瑤用力扶住她,拼命大喊,卻沒有喚回她的點點神智。
烏喇那拉舒蘭病了,這場病比之前的頭疼癥更加猛烈,幾乎日日陷在昏迷中,無法醒轉。
報仇之事自然擱淺下來。
康熙五十一年便在這樣怪異的氣氛下來臨,朝中局勢錯綜復雜,胤禛被康熙皇帝外派差事,竟連過年都沒在府中。加上福晉病重,年馨瑤只能將這口氣忍下來。
胤禛回來已是一個多月后,他終日在書房忙碌,就連青漣閣都沒有踏足,年馨瑤幾次三番想要向胤禛稟明瑾玉之事,都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好幾次她想要進入書房,高無庸都提點道:王爺心情不太好,加上之前太過勞累,身體也略有不適,無論何事,還請側福晉暫緩。
在這樣的不安中,年馨瑤只好將仇恨埋藏在心底,不想給心力交瘁的胤禛再添一道傷。
日子混混沌沌過了兩個月,春天的氣息逐漸濃郁起來,烏喇那拉舒蘭的病也緩解了許多,人已經能坐起來了。
這些日子,年馨瑤除了處理府內大小事務外,幾乎時時都守在烏喇那拉舒蘭身邊,親手照料。
本來幾個格格和鈕祜祿瑾玉也要趕來侍疾,被年馨瑤以各種各樣的借口打發了。
而李心蓮那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健康,只是因為禁足,心里越發郁結,脾氣一直不好。
“福晉,到時候喝藥了。”年馨瑤拿著勺子輕柔地攪動著湯藥,散發些熱氣,以便烏喇那拉舒蘭飲用。
烏喇那拉舒蘭握住她的手,感激道:“這些日子多虧你了,辛苦了。”
“妾不過是學著福晉的樣子做事,做得還不如福晉萬分之一呢!”
“既然如此,那你說這貧嘴是從誰那里學的?”說完,烏喇那拉舒蘭也笑了起來。
年馨瑤接過她一飲而盡后的空碗,隨她一起笑道:“福晉恢復了就好,往后咱們還有好多事要做,怎能讓妾一個人面對呢?”
“那件事,你告訴王爺了嗎?”
年馨瑤搖了搖頭:“王爺公務繁忙,每次見面都覺得異常疲憊,妾不忍心。”
烏喇那拉舒蘭贊許的點了點頭:“你能這樣想就對了,咱們嫁過來,凡是都要以夫君為先,就便是再恨,也不能讓夫君為難。”
年馨瑤頷首,“證據已在手中,總是跑不了的。我已經等了一年多,再多等幾個月又何妨。”
舒蘭十分贊賞年馨瑤的行徑,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她成熟了許多。
“但若是咱們的夫君不肯體諒咱們怎么辦?”年馨瑤忽然問。
舒蘭沉思一會,斬金截鐵地回道:“那便用自己的方法,慢慢算這筆賬。”
她的面容再不是慈眉善目,而是帶著一絲凜冽。
年馨瑤伺候烏喇那拉舒蘭睡下,帶著疲憊回到青漣閣中。
一進門就見胤禛歪在炕上,閉目養神。
她沒有出聲,而是放輕腳步走了過去,站在胤禛身后,替他揉著太陽穴。
她的動作輕柔靈巧,手勢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引來胤禛舒服的低吟。
他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扯入懷中,吻已經落在了她的唇上。
年馨瑤伸出一根手指橫在兩唇之間,笑著問道:“王爺今日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你就不許我歇一歇嗎?”他張口咬住那根礙事的手指,含在口中。
年馨瑤被這樣的撩撥激得一陣顫抖,忍著酥麻強行將手指抽了出來,已是滿面緋紅。
“瑤兒也想我了嗎?”胤禛似乎今日特別放松,一改平素嚴肅的性子。
“福晉身子比之前好多了,王爺該多去瞧瞧她。”
胤禛饒有興趣的瞧著她,嘆道:“沒想到咱們瑤兒長大了,都會照顧人了。”
“王爺,您今個是怎么了?怎么沒一句正經的?”年馨瑤氣得扭動了一下,卻沒有真離開胤禛的懷抱。
胤禛哈哈大笑起來,也不再鬧她了,抱著她安安靜靜享受著這難得的時光。
晚膳順理成章,在青漣閣用。
菜一端上來都是胤禛愛吃的,對著年馨瑤又是一陣贊許。
才拿起筷子,胤禛突然頓了一下,對她道:“許久未和瑾玉一同用膳了,不如叫她前來?”
年馨瑤心中一緊,臉上仍帶著嗔怪的笑容:“王爺想瑾玉姐姐了,那不如去玉榕居用膳吧,這里過去可近著呢!”
“吃醋了嗎?以往可是很大方的,盡把我往別人那里推。”
“是啊,吃醋了呢,以后不會那么大方了。王爺只準來妾這里,不準去別人的屋子。”
胤禛只當她開玩笑,笑了笑也就過去了,只是仍然吩咐高無庸去請鈕祜祿瑾玉過來一同用膳。
年馨瑤不知道他為何這般堅持,心里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卻只好按兵不動。
鈕祜祿瑾玉穿著一身湖綠色繡花旗裝,走進來時很是清新可人。
“給王爺請安,給側福晉請安,王爺萬福金安,側福晉吉祥。”她行禮的姿勢別有一番風味,不像滿族女兒那般硬朗,反倒有江南漢女的輕柔姿態。
“今日就我們三人,不用那么多禮,來,過來坐。”
“是啊,近日忙著照顧福晉,都沒怎么去姐姐那里坐坐,今日沾王爺的光,與姐姐同桌用膳,也能好好聊一聊了。”年馨瑤附和著胤禛。
鈕祜祿瑾玉撫了撫頭上的旗頭,笑道:“哪里的話,側福晉忙著府里的事,又要照顧福晉,倒是我們這些人,什么事都做不成,幫不上側福晉的忙呢!”
“再沒有什么比撫育小阿哥更重要的事了。”說著這些違心的話,年馨瑤覺得異常惡心。
兩人正聊著孩子,胤禛突然插了句嘴:“今日皇父問我是否給元壽取了名字,看情形是要親自為元壽賜名。這還要歸功于你的二弟弟,真是文武全才,只在宮里做個三等侍衛著實屈才了,就連皇父都夸他機智能干,還親自賜了黃馬褂。將來若有機會外放出去,掙個軍功,那就再好不過了。”
鈕祜祿瑾玉忙離席跪倒在地,為自己的二弟弟謝恩。
她的心里滿是諷刺,自己親生的哥哥就像市井流氓一樣活著,反倒是妾室的兒子為鈕祜祿家帶來榮耀。
這番話自然也讓年馨瑤感到不滿,自家哥哥在外那么久,聽說將蜀地治理得井井有條,也沒聽王爺夸贊一句。
胤禛拉起鈕祜祿瑾玉,也沒注意到年馨瑤的情緒,繼續道:“等皇父將元壽的名字定下來,我便去請旨封你做側福晉,可好?”
瑾玉欣喜異常,年馨瑤也只能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上一敬。
她想要的就是這些嗎?權利、寵愛、子嗣、家族榮耀,為了這些能夠不折手段,能夠殘害人命?
年馨瑤無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變成鈕祜祿瑾玉這個樣子,她瞧不起這個樣子。
看來要盡快行動才行,絕對不能讓鈕祜祿瑾玉的美夢成真。
她端起一碗熱湯,小心翼翼地喝著,掩飾她心中的細細盤算。